“师术有四,而博习不与焉。尊严而惮,可以为师。”————————【荀子·致士】
两人正吵着,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有人呼喊道:“这里可是栾公居处!”
妻子耳尖,听到外间隐约的铃铛声和邻居艳羡的惊叹声,心思立即活络了起来:“诶!就是这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小步跑到堂下,看见邻家几个小孩围着几匹骏马跑来跑去,那骏马一个个精神抖擞,披挂着精致的鞍鞯、马脖子下挂着镀金的铃铛。
十来岁的少年衣着华贵,端坐马上,嘴上挂着轻蔑的笑,低头看着那几个围着他转悠的穷孩子,右手擎着马鞭,拿鞭稍的那一撮毛就像钓鱼一样,逗着底下的孩子伸手去抓。
“王辅!”栾规妻子失声叫道,很快发觉自己失言,赶紧拿手掩住了嘴,又轻声说道:“王生。”
王辅转头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师母,栾师在家么?”
他翻身下马,也不待人来迎,大步迈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大票苍头奴仆,肩挑手提了一堆礼物,有缣帛、漆器、以及金银饰品。栾规妻子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话都说不出来了。
栾规目不斜视,正慢悠悠的在嘴里咀嚼着盐菜。
直到王辅来到栾规身前,朝他恭恭敬敬的下拜行礼:“学生王辅,见过先生。”
栾规这才慢条斯理的将口中的盐菜咽了下去,淡淡的看了王辅一眼:“老夫虽然打过你,那也是为了让你用心进学,你又何必拿着这些东西来折辱我?”
“学生曾经不懂事,不爱读书,先生打得对、骂得好。国家也曾说‘严师出高徒’,学生从未埋怨过先生,反倒是时时谨记先生传道之恩。”这世上能让王辅怕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帝、父亲以外,就只有眼前这个老师了。在栾规面前,王辅不敢造次,将面上轻傲的神色收敛了起来,温顺的说道:“先生何故要对旁人说先生回了冯翊乡里,害我派人找了一年多都没有寻到,没想到就躲在长安。”
“老夫想去哪去哪,还用得着躲你?”栾规厉色说道:“老夫用得着躲自己学生么!”
“唯、唯。”王辅像是回到了当年在栾规身前就学的时候,一个劲的点头哈腰,佝偻着跪坐在栾规面前,头都不敢抬起来:“先生说得对!先生性情高洁,自然去留随意。”
跟着过来的司马懿在一旁啧啧称奇,王辅一向是疏放不羁的秉性,就算是面对皇帝,王辅也能跟他嬉皮笑脸、插科打诨。可司马懿从未见过王辅会在别人面前像个孙子似的,而反观王府家奴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司马懿心里更加确信了:眼前这个隐世宿儒,在王辅心中有着极高的威严。
“你好端端的耍什么威风!”妻子一手叉着腰,另一手还摸着绣着繁复纹路的朱色缣帛,在一边训道:“人家王生好不容易来见你一次,就不能给个好脸色!”
“你给我闭嘴!”在外人面前,栾规难得的雄风大振,对着妻子呵斥道:“谁许你插话了?出去!”
“你!”妻子气结,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好对着王辅换了一副笑脸,热情的说道:“王生稍坐一会,我先给你们倒水去啊……”
说完又狠狠的瞪了栾规一眼,眼神里的寓意不言而喻。
栾规恍若未见,他狠盯了王辅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把背挺直了!如今都是侍从天子的秘书郎了,怎么还是没个坐相!”
“谨诺!”王辅大声应道,像是被将校在帐下点中的士兵,立即把背挺直了,嘴角习惯性的勾起一抹笑,迎面直视着栾规。
王辅长了一副机灵的模样,不住往四处乱瞟的黑亮眼睛、又高又挺的鼻梁、以及那一抹似乎永远挂在他嘴角、自信阳光的笑容。他规规矩矩的在栾规面前正襟危坐,那熟悉的动作与神态,让栾规恍然像是回到了三、四年前,第一次见到王端两兄弟时候的场景,那时候王辅就是这么跪坐在他身前,表面上恭顺,两只眼睛却不住的打量着周围,心里不知在转着什么鬼主意。
当初就是看着王辅心思灵动、极不安分的样子,让栾规将他与心底更深处的那个身影莫名的重合在一起,由此也让他生出怀念而忌惮的复杂感情。
往事从心底被翻了出来,栾规在心里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
场面一时有些冷了下来,站在旁边的司马懿适时的暖场说道:“栾公用餐简朴,足堪为士人之表。”
“不知足下?”栾规闻言,扭过头看了司马懿一眼。
“晚生司马懿,字仲达,河东温县人,见过栾公。”司马懿不敢怠慢,对栾规行弟子礼。
王辅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仲达与我同是秘书郎,其尊君乃是当朝执金吾。”
“尊君是司马建公?”栾规问道。
“正是,栾公认识家君?”司马懿好奇的看了过去。
“他曾经做尚书右丞的时候,见过几次。”说是这么说,但栾规并未因此而缓和脸色。
“原来还有这段情谊在里面!”王辅很是高兴,没想到让司马懿跟过来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他冲司马懿挥了挥手,示意他也跟着坐下,那架势像是要司马懿与他一同给栾规下跪。
司马懿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