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为吾主计之,必先预为准备;莫待临歧勒马,江心补漏,是臣之愿也。”————————【七十二朝人物演义】
“这一年半载以来也算雨顺风调,时节分明,黎庶黔首得以安居。”皇帝的声音平静从容,但听起来字字坚决,别具一番威严。他摆手止住了刘和欲言的动作,轻声说道:“不过居安思危,本是你我君臣所为。朝廷的钱粮、各地的府库结余,尔等做大臣的,心里应当有个数才是。”
“唯,陛下说的正是此理,臣等思虑不周,还望陛下恕罪。”
“前次河东豪族谋逆,抄没各家资财无数,都内钱、水衡钱、少府钱都存着不少,这些钱难道要留着生锈吗?”皇帝沉吟了一下,说道:“传诏下去,趁着今年丰收,民间余粮充足,谷物价贱,由大司农、太仓令出面向百姓、黎庶购粮。”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地主豪强趁着新谷收割,民间余量充足,以极低的价格大肆从农人手中收粮,如果这个时候朝廷从中争利,豪强手中收得的麦粟少了不说,而且还会导致粮价上涨,增加收购成本。当然,部分商贾也可能会将粮价抬高,趁着与黎庶距离更近的优势抢先收购一批粮草,然后打通与购粮官吏的关节,转头以更高的价格卖给朝廷,这样也不至于吃亏。
是故无论是出于自家以及其他豪强购粮成本的私情、还是出于为朝廷着想的公心,马日磾对此都持有不同的意见:“陛下,如今谷价一石百余钱,若是出钱购粮,难保不会有商贾趁机哄抬物价,届时粮价上扬,吃亏的还是黎庶,浪费的还是朝廷的资财。”
董承张了张嘴,刚要说话附和皇帝,却被赵温抢了先:“彼等富家商贾品质败坏,若敢哄抬物价,就不怕朝廷拿他们问罪吗?臣以为,购粮之际,朝廷可遣派御史随处稽查,但有肆意哄抬者,一概论罪。”
被人抢白的董承心里不满赵温已久,此时不甘居于人后,把要说出的话临时咽了回去,改口反驳道:“若问罪之后,市贾惶恐,民间物价又如何平抑?”说完,他又看向皇帝,道:“上个月陛下便下诏重建常平仓,今岁田租也陆续充入仓廪之中,朝廷一时并不缺麦少粟。故而臣以为,采购民间余粮,宜缓不宜急,总得议论周详,乃敢放诸施行。”
董承自然不敢说皇帝一时脑热就拍板决定,而是在讽刺赵温跟风阿谀,从不加以思索。
赵温心头恼恨,忍不住说道:“谷贱收粮、平抑物价,这都是有例可循的。依汉律……”
“好了。”皇帝抢着打断了他的话头,其实皇帝自己也有些为难,大规模的采购粮食,势必会导致粮价上涨。但他却有这么做的理由:“灵台令司候节气,称今冬少雪,恐有灾异。今年这雪,诸公来时也应当瞧见了——”
皇帝坐不住,说着便起身踱步到窗边,命人推开窗子,看了看天空才落没多久便要停下的雪势,以及地上连半个指头深都没有的积雪,说道:“若是今冬的雪还是如此,连去年的一半都不到,则土中少水,如何利于麦粟生长?而且这点雪也冻不死土里过冬的害虫,朝廷及民间若是不预作绸缪,来年出了旱蝗又该如何?”
说起灾异,马日磾的眉头就忍不住跳了一下,他第一个想到的竟不是会对民生造成多大影响,而是这会不会再度引起朝局的反复。毕竟这一年下来,关中发生的灾异实在太多了,其中哪样不是引发政治上的动荡?若是真如皇帝所言,明年将有旱蝗,那么这正好应征着‘五谷不殖,草木不茂’,作为司空的赵温,恐怕要收到牵连了。
就在马日磾沉思着,明年的时候该如何借势将赵温重蹈士孙瑞的覆辙的时候,其余如尚书令杨瓒、侍中杨琦等大臣已经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明年的气候了,他们原本只道是今冬的天气有些奇怪,没有去年那么寒冷,根本没有往旱灾的方面去想。毕竟这个时代真正敢于放下身段,观察民间农事的士大夫到底还占少数,如今为皇帝提醒,一个个也都后知后觉起来。
尚书仆射吴硕更是直接说道:“陛下见微知著,睹始知终,臣等佩服万分!臣年少家贫,曾居于农家,知道农人稼穑不易,生计艰难。这冬季若是雪少,来年多半会少雨致旱,有旱则必有飞蝗。陛下曾说过‘民以食为天’等语,臣以为这实在切中肯綮,关中若一旦出现旱蝗,朝廷如何能让百姓黎庶不再流离受饿?只有广积麦粟,以备旱蝗。”
皇帝对汉末的历史仅局限于那些个出名的人物与事件,有些典故与先例还都是穿越来了之后自学得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多大范围与影响的一场旱灾,但他知道几乎每个王朝灭亡都会伴随着极端天气所导致的旱涝灾害。身为后来人,又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他又如何能眼看着汉家黎庶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让赤地千里、饿殍载道的惨状重现眼前?
到时候不仅会影响到关中正在逐渐恢复的元气,甚至还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一系列军事行动。
把前后的关节考虑了一会,皇帝在这个事上,直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朝廷采购余粮的事,命尚书台着即拟诏颁下去,毋庸再议了,想来也不过是物价浮动些许。若是有豪商趁机收粮,哄抬市价,只要不过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