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磐石之宗也。”————————【史记·孝文本纪】
古来划分行政区域,讲究的是‘山川形便’四个字,很少不是依大河、山脉走向而划分州郡县界的,例如益州与司隶之间的秦岭,并州与冀州之间的太行山。这样划分的缘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被山川分隔的两个地域之间有着经济、文化、气候土壤上的差别,各个区域之间有着不同的发展方式,所以据此划分会使得官员治理更为便捷。
至于汉中本属于巴蜀,民风迥然于关中,皇帝站在军事、政治的角度,为了消除益州所凭恃的山川之险,打破今后再有野心家敢在益州实行割据的地理基础,防止分裂,所以才将汉中纳入司隶校尉部,也就是归于朝廷直辖。但这从治理、经济的角度来说,这无疑是凭空给司隶增加了治理难度,并不是件好事。
“汉中从来便为益州所有,一旦隶秦,则蜀之险尽失。虽为杜渐防萌,但恐也有违《禹贡》分州之意啊。”马日磾一方面也是觉得汉中隔着秦岭,难与三辅之地交通往来,不便治理;另一方面则是出于畛域之别,不太乐意接受,故而说道。
“《禹贡》划天下为九州,那是上古之人对当世天下所做的划分,后世之人,就不能因时而变了?若如此,孝武皇帝何故设十三州刺史?”皇帝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汉中最开始的确是蜀国的,后来为秦国所夺,又与楚国相争数十载,所以混杂了荆楚、巴蜀以及关中之地的文化,不单是蜀地。再说了,就算是把汉中还给益州,他的治理成本就会降低了么?
见大事已定,众人只得说道:“臣等谨诺。”
皇帝这时忍不住往外看去,近处的屋檐与远处的门墙之间隔着一片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高照,本是暮春湿润的时节,却热的像是盛夏。看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不由散了几分,低下头随手摆弄了下桌案上的捷报,轻声说道:“克平汉中,到算是今年头一件喜讯了。”
自从进入四月以来,关中各地郡县便再也不曾报过雨水的消息,旱灾的到来虽早已是意料之中,朝廷上下也为此做了许多如沟渠、粮储等应对工作,但当它真的到来之际,众人仍是不免有些心焦。毕竟天威难测,人力渺小,所以南征的胜讯,在众人看来,无疑是件可以振奋人心的好事。
太尉董承忽然对一旁的亲信、尚书仆射吴硕打了眼色,吴硕立时会意,说道:“臣听闻汉中富庶,其府库宝货、粮草堆积如山,皆为米贼张鲁多年经营。如今司隶校尉已兵指白水,朝廷再往其军运送粮草,路线绵长,翻山越岭,恐会愈加艰难,况乎近月以来,关中旱情初现……故而,以臣下愚见——”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皇帝知道他藏着的是什么意思,点头说道:“嗯,你说下去。”
吴硕一时捉摸不清皇帝的心思,只得伏身在地,加重了语气说道:“索性不如使司隶校尉就食当地,一应所需,皆从汉中府库支取,既可保证粮草不断,也可为朝廷节省仓储谷粟,以备旱情。”
皇帝听了,一时没有说话,低头思忖半晌,忽的转脸问向侍中、平尚书事杨琦:“杨公以为呢?”
杨琦盯看了吴硕一眼,在座的都是人精,也知道吴硕打的什么主意,汉中府库在徐晃入城之后就被封藏了,裴茂为了避嫌,也派人严加看守,就怕有在里头动手脚。故而在奏疏中甚至还请朝廷派人南下准备接收与清点,如今将这笔钱粮一股抛给裴茂自行处置,即便裴茂本人清正廉明,也难保底下人不会动坏心思,这终究会是个隐患。
而皇帝特意问杨琦的意见,是想看看杨琦对裴茂的态度,一语道破,会打乱董承的心思,引得对方不满;不说话,又对不起自己秉正处事的心,而且,赵温还在一边等着接口呢。
杨琦小心的绕过了这个坑,委婉言道:“用汉中府库以资前军,固然可为,但也应谨防宵小肆意调度,从中取利。不如由朝廷调派一员能吏,前往汉中督粮。”
马日磾抢白道:“前次武都太守韦端,调集百姓,督护粮道,颇为得力。其人虽未有杀敌之功,却有运筹策算之绩,与其另托他人,不如继续使其督办粮草来得方便。”
京兆人韦端当初仕为黄门侍郎,还是马日磾举荐给皇帝的,在他当时看来,这本是一颗闲棋,是他在当时与皇帝达成政治互信的一场简单的交易而已。毕竟韦端的声名不出州郡,祖上的家世也早已落魄,几乎从未进入过朝堂中心,所以马日磾便疏于笼络,对待彼等的态度,也就没有像对侍中马宇、劝农令第五巡等人那般亲近与认真。
谁知就是这么个被他忽视、被打上了关西烙印的人物,居然被皇帝所看重,通过亲近韦端的两个儿子韦康、韦诞,间接的让韦端改变了立场,跳到了皇帝的阵营。韦氏今后前途远大,已是可以目见,俨然不需要再靠着扶风马氏的荫蔽。只不过念在不可割舍的同乡之谊,没有彻底与马日磾断了往来罢了,此番马日磾打算吸取教训,好生巩固与韦端、金尚等人的关系,对这些关西士人,即便是游走在权力场的边缘,他也得用心维系。
关西士人虽仍凭借着主场优势,在朝堂上占据强势,但在外人看来,在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