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将军来东,大小踊跃,如复更生。”————————【三国志·吕布传】
田豫与戏志才在下邳城来回攻防数次,互有胜负,戏志才最是熟悉对方的能耐,此时担忧也不是没有理由。而曹操急于攻城,心里也有他的打算——自从他兵围下邳以后,迟迟不发起总攻,就是为了看下邳国临近的沛国的动向。沛国相田畴与田豫同出幽州,又代表着朝廷,他是否援助下邳,决定了朝廷在曹操与刘备两人之间最终选择谁。
好在得闻刘备兵败的战报以后,沛国田畴立即毫不犹豫的带兵南下。先是击败、收降了沛国南部,由袁术署任的沛相舒仲应,然后继续进军,与汝南太守刘艾夹击九江、庐江,威胁袁术后方。一边是牵制袁术退兵,给刘备苟延残喘的时机,一边是对曹操在徐州的军事行动表示默许的态度。
所以才得知这个消息后,曹操才再无顾虑,真正的做下决断。要尽快破敌,从刘备手中接下徐州,为近两年朝廷兵出关东做好充足的准备。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在戏志才恳切的目光下,曹操终究是退让了,他想了想,说道:“夜袭入城,敌不知我军虚实,去太多人不便调度指使,改派一支精兵去也能起到奇效。”
“文谦!”曹操随即一声呼唤,只见军中跳出一名身材短小精干的汉子,其人正是陷陈都尉乐进。其本是曹操军中的帐下吏,因为作战常身先士卒、先登陷阵、屡获战功,被曹操视为亲信,一路提拔至都尉,每次攻坚拔锐,都指使他为先锋。
“末将在!”乐进身材矮小,却提着把比他身体还要长的斩马刀,未免有些滑稽,只是他素来凶神恶煞,旁人皆敬之不及,不敢冒犯。
曹操沉吟一声,缓缓说道:“你即刻带所部兵马,按照约定,先行入城。一路上多纵火、哄闹,布下疑兵……妙才,你带一部兵马先登城头,负责指挥调度。”
骑都尉夏侯渊凛然唱喏,与乐进二人各自带兵接替曹操,行色匆匆的杀向下邳。
“志才,你回去休息吧。”曹操送走了夏侯渊、乐进,一手扶着孱弱的戏志才,关切的说道。
戏志才猛然咳嗽了几声,一把推开曹操,虚弱的说道:“在下身染沉疴重疾,明公还是莫要靠得太近。”
“志才!”曹操眼中流露出不忍,脚步却停了下来,站在原地。
戏志才缓缓走了两步,转身看向曹操,他身子单薄的站在帐门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可周围却没有去扶着他,曹操也没有,他忽然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声音缥缈悠长,宛若太息:“明公有匡扶社稷之能,有朝一日必将中兴汉室,志才真的好想随明公见到那一天。”
说完,戏志才便再也站立不住,脚步一软,往旁边瘫了下去。
“志才!”曹操下意识的往前跳了一步,身边众人立即哄然抢了过去,将戏志才扶进帐中。四周立时闹哄哄的一片,就连治军严谨的于禁都要靠几次申斥才勉强平息下去。
曹操木然的站在原地,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浓浓的悔恨:既是恨自己没能及时发现戏志才回光返照,感动于对方就算如此也要跑来劝谏、又在恨自己刚才为何魔怔了一般,止步不前,任由戏志才一个人站在远处。
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如潮水般充盈在曹操心间,那股熟悉的酸涩,依稀记得上一次品尝还是在许多年前,那一年,他真正开始体谅叔父的良苦用心、那一年,他叔父病殁。
下邳城的西门此时悄然大开,像一只张大嘴的狰狞巨兽,漆黑的看不到尽头。乐进半蹲在原地,手旁隔着那柄长长的斩马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看着前方。忽然,黑漆漆的城门洞中有人挥舞了两下火把,就像是一个信号,乐进立即从原地跳了起来,拿起长刀往前猛地一劈,发出尖唳的破空声。
“杀!”
乐进的部下都与他一样好勇斗狠、粗犷刚烈,此时在乐进的带领下,一个个如出闸的猛虎般咆哮着往城门冲去。
数十步的距离,两千余人很快便杀入城中,一路上畅通无阻,不单连敌军、就连接应的人都没有。乐进敏锐的发觉到了异常,抬头四顾,才说了一个‘散’字,便有无数箭雨从城头、从旁边屋舍飞射下来。
乐进身形敏捷,矮小的身子里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只一个低身便扑进最近的一间屋舍之中,一下子撞开了挡门的几名士卒。他先是手刃了数名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的士卒,然后顺着楼梯小步踏上。
屋外不断的传来凄厉的喊杀声、还有许多人效仿主将乐进,以蛮力撞开屋舍的大门,杀进屋中进行肉搏。与外间的嘈杂相比,屋内却是异常的安静,连脚踏在干燥陈旧的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是临城门街上最大的屋舍,待在里面的正是都伯杜普,以及负责配合城上关羽、调度街上伏兵的军司马士仁,从乐进闯入屋中,到杀掉楼下卫士已过去好些时候了,杜普这时依稀听见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精神一震,立即招呼手下持着弓弩守着楼梯口。
“不急。”士仁按了按杜普瘦削的肩膀,沉着的说道:“等他冒头。”
杜普咽了口唾沫,他是士仁从徐州本地招募的兵,因为生计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