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芙蓉而为媒兮,惮褰裳而濡足。”————————【楚辞·九章】
建安元年十月初三。
长安,上林苑。
扶荔宫始建于孝武皇帝元鼎六年,其年大破南越,移栽岭南大量奇草异木、其中便以荔枝为盛,故称扶荔宫。只是这种南方佳果不适应北方气候,纵然长成,也是南橘北枳。后来随着世事变迁、时移俗易,上林苑遭到几次废弃与战火,园林荒芜,其中杂草丛生,许多花木被农家伐去作柴。
如今硕果仅存的,只有几十株百龄古树,巍峨高大,人视其有灵,故而免遭劫难。
其中,便有几株高大的白果树,三两成长,粗壮高大犹如殿柱,延展垂苏犹如伞盖。此时正当秋日,白果树黄叶纷飞,遍地金黄,在阳光的照耀下,地上仿佛铺满了黄金。秋风一过,数不清的黄蝶在空中飞舞,煞是好看。
这一日,成功渡过旱蝗,大小事务逐渐清闲下来的皇帝,忽然起了休憩的兴头。想着秋日里唯有丹枫黄叶可看,后宫诸人一年也出不得几次未央宫,于是便携着董皇后与伏、宋两位贵人幸扶荔宫赏秋叶。才预备好銮驾,皇帝又惦记其皇姊、万年长公主刘姜,以及居住在上林苑离宫中的皇嫂、怀园贵人唐氏,便派遣左右驸马都尉驾车去传。
时有黄门侍郎种辑提出非议,说是驸马都尉专驾副车,不适宜作为传达使命的人选,为长公主驾车也属非礼。种辑出身河南种氏,与左冯翊种拂、陈相种邵是表亲,种氏子弟似乎生来都有耿介不阿、不知变通的脾性,此话一出,同样是黄门侍郎、关系跟皇帝更亲近的法正、射援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果然,皇帝当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种辑一眼,说道:“长公主近日说她府上御者不良于行,此时遣驸马都尉过去,正好驾軿车过来。”
种辑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这才没有继续往下说。
池子里的莲花已经枯萎干瘪,只剩黑色的枝蔓朽烂在水面上,时有秋风拂来,满院子里尽是萧瑟之意。长长的步桥弯弯曲曲的架在水面上,通往池水中央的水榭,水榭里轻纱帷幔、随风起伏鼓动,里面人影幢幢。
身着朝服的年轻人独自站在步桥靠岸的尽头,微微躬身,静静地等待着。
平静的池水倒映着他英俊的侧脸,时或有游鱼经过,但很快便消失在池水中,那一甩尾引动的波澜,搅乱了倒映的容颜。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是几声少女的嬉笑,穿着罗衫的侍女走到年轻人身后立住,嬉嬉笑笑私语着。而年轻人丝毫不为所动,依旧笔直的站在水边,嘴角噙着一丝笑。那笑容温柔淡然,就像是一块阳光下的暖玉,令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
“是周都尉么?奴婢奉长公主之命,请都尉入水榭一叙。”
周瑜转过身来,面对两个美貌婢女,他目光清澈,没有任何亵渎之意。跟着走到水榭中央,帷幕之后,影影绰绰的端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声音清丽婉转:“是庐江人周瑜?”
周瑜彬彬有礼的答道:“正是在下,陛下诏使在下请长公主动身赴上林苑赏黄叶。”
“不急。”长公主应该是唯一一个敢奉诏不趋的人了,她忽然问道:“你看我这水榭的景色如何?”
周瑜微微愣了一下,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四周的环境,水面开阔,不时有风吹来,近处是残败的荷叶,岸边是瘦弱的柳树。他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说道:“长安有这样的布置倒也难得,隐约之间,颇有江南屋舍清幽的意境。只是这样的幽静,未免也太廓清了,反倒显得冷清。”
长公主沉思片刻:“冷清?你是在说我清高了?”
“不敢。”周瑜还是温文尔雅的笑着:“只是长公主大好年华,应该多看看世间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从中感悟到趣味,而不是局促于一方小小的水榭。”
长公主沉默得更久了:“可世间风物,看多也是无趣。”
“这得要看是什么了。”周瑜坦然的抬起头,隔着纱幕,与幕后的人若遇若无的对视。他平静的目光中自有一股旁人所没有的风采与自信,加上他出色的外表,不错的谈吐,凭借这些,周瑜足以俘获任何男男女女的心:“闾里风情有黎庶的趣味、山川鸟兽有天地造化的趣味、就连庙堂之上,也有一番趣味。”
“满朝公卿,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皆尸位素餐,每日就只知争些虚名私利,庙堂之上能有什么趣味?”
“长公主偏颇了,譬如在下,乃庐江周氏子弟,自幼便以兴复社稷为己任。若是入朝为相,则辅佐明君,治理万民、若是在外为将,则戍守沙场,封狼居胥,卫我疆土。”周瑜自信昂扬的说道:“为相有为相的乐趣,为将也有为将的事业,哪怕是一郡太守,或是一县令长。只要心怀天下、忧虑黎庶,做起事来,便处处都有乐趣可言。”
这些话语,曾是在舒县时,他与孙策畅论怀抱时的言谈。只是没想到少年意气风发,当年的激扬之辞,却深深刺激到了坐在纱幕后的人。
纱幕中忽然有些微动静,周瑜仿佛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香气,隐隐约约,他看到那个长衣宽袖的女人在帷幕后站了起来:“你若真有这一番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