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从来艳乔木,况甘隐沦绝尘俗。”————————【银杏歌】
“陛下说笑了。”董皇后接过那枝银杏叶,轻轻的在指间转动着,目光平静的看着扇形的叶面,头上的鹿角金步摇在眼光下熠熠生辉,与枝头的黄叶相得益彰。目光流转之间,她轻声笑道:“臣妾等终日居于掖庭,许久未曾出宫,如今当真是得偿所愿了。”
“皇后这话倒像是我苛待了你们。”皇帝一笑,将身子往后一靠,倚在凭几上。宫中女子一旦入宫便很难再出去,每日与那些几百年的古老宫墙相伴,再活泼的心也会变得冷漠了。以前是自己忽视这一层,如今一切开始步入正轨,却是要时不时的带女眷散散心,培养感情。
董皇后笑着不说话,目光却是始终未曾离开手上那枝皇帝为他折下的银杏叶,她是个喜欢奢靡享受的人,奈何作为一个乱世的皇后,不得不摆出简朴勤俭的姿态。如今见到这枝再寻常不过的黄叶,心里却是珍视无比,恨不得将它镶上金子、戴在头上。
她看似随意的将银杏叶伸手递给了身边的长御,转过来对皇帝说道:“陛下忧心天下,臣妾等纵然是受些冷清又何妨?终归是时日还长,以后这大汉无论是何处,都会越过越好。”
“皇后说的得体。”皇帝眼眸一深,忽然瞧见今日的董皇后穿戴格外动人,头上戴着金饰、简单而不失大气,灿烂的阳光从银杏树枝叶间的缝隙里投射下来,折射出熠熠的光彩。那一张俏丽的容颜在阳光下更是明艳非凡、顾盼生姿,再加上那一身颇具韵味的皇后衣装,着实让皇帝眯起了眼睛。
董皇后心里得意,面上却故作自矜的羞恼一笑,低下头去。
坐于下首的宋都无意间瞥见这副景象,心口处止不住的泛酸,加之她素不喜董皇后的做派,便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郭采女吃了一惊,忙向宋都使了好几个眼色,这才让心里不忿的宋都消了气。
皇帝回过神来,瞧见宋都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开口说道:“你看那下面的红枫林倒是好看,我记得你殿中有只陶缸,若是院子里移栽些枫树,红叶倒映在水里,也是相映成趣。此番你让穆顺跟着,与伏寿去枫林那看看,挑两株枫树,再折几枝红枫来,我使人布置到宣室殿去。”
宋都立时提起了兴趣,她本就坐不住,又眼见台下红枫生发的红火,比起这满地蔽天的银杏叶毫不逊色。此时听了,立即牵起伏寿的手下拜应诺,便叫上穆顺、上林苑令等一行宫宦带引着去了。
董皇后知道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不适宜将宫里的那套规矩照搬过来扫兴,兼又在皇帝面前,她也乐得表现出宽厚大方的姿态,便也含笑点头,任由着宋都去了。眼见着宋都、伏寿走后,董皇后这才若无其事的说道:“长公主那派人去了这么久,也不见个回信,许是有了什么变故,陛下何不再派人去传?”
“去久了也好,我心中已有成算。”皇帝品了口酒,随口说道。
董皇后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物,听了这话,顿时便往心里去了。一个驸马都尉去接堂堂长公主,本就不合情理,更何况又是耽误了这么久。她联系起皇帝刚才仿佛不经意说出来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对皇帝说道:“也不知陛下指派的是哪个驸马都尉,驾车贻误,一会来了,可得罚他。”
“是庐江周瑜,数月前才从凉州过来,调任驸马都尉不久,不熟悉事务罢了。”皇帝一笑,他难得开口与董皇后聊些前朝的事情,此刻不免打开了话匣:“此人有大才,但到底年轻了些,又在凉州立了功。让他做个驸马都尉,磨磨性子,待过些时日,我另有大用。”
董皇后笑皇帝说得浅显直白,其实这意思她都懂:“陛下选人用人的眼光,当世人无出其右。周瑜才情孰绝,纵然是在宫中,我也曾听说过几句……据说此人尚未婚配?”
皇帝目光一闪,轻笑着说道:“皇后想要做媒?”
“是陛下想吧。”董皇后极具风情的白了他一眼,看起来皇帝心意已定,周瑜与刘姜势必成婚,如今所缺的只是一个由头……接着,她又不免往怀园贵人唐姬身侧空着的位置上看了过去,正要说话,却听内谒者令李坚来报万年长公主已至。
“见过长公主。”
怀园贵人唐姬在一旁尴尬的坐了好久,看到皇帝与董皇后‘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酸楚难捱,又不好插进帝后之间的谈话、更不好跟着宋都一干人跑台下去赏枫,于今好不容易盼来了刘姜,她忙站起向对方打起了招呼。
刘姜与唐姬数月未见,此时只匆匆遥相对视一眼,遂移步向前走去。
“周公瑾御术不精,致使皇姐来迟,理应罚他。”皇帝仔细打量着刘姜的神情,竟是一刻也不敢落下。
刘姜一反清冷的常态,眉眼带笑的说道:“其人得蒙陛下如此看重,区区小事,倒真舍得罚他?”
唐姬适才听皇帝与董皇后一直在围绕着周瑜说短话长,如今又听到刘姜也是如此,顿觉事情不简单。她也算是高门豪强人家出身,聪慧自不必说,不然也不会在孝怀皇帝登基后迅速获得宠信。只如今她一个寡妇,有些事实在不必弄得太明白,于是她站立原地,想借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