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得罪于君,悔而无及也。”————————【左传·襄二十年】
张超刚要出口发问,只见城头上忽然传来一阵如闷雷般的鼓声,寂静已久的雍丘城,在清晨雨后湿滑的天气里,陡然从几个方向开始嘈杂喧闹了起来。
“攻城了,他们攻城了!”张超紧张的站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试图压制住心头的震惊。他有心想发号施令,让城头的守军严阵以待,可又立时醒悟,自己早已被朱灵架空夺权,不再是什么一军主帅了。在密集的击鼓声与不断的喊杀声中,张超不断的在原地踱步,忐忑不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死囚。
张邈此时倒还沉得住气,他暂时收起了刚才生出的念头,对张超吩咐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若还不站到城头上去就地指挥,这兵马如何收得回来?”
“喔、喔!”张超方然醒悟,连声答应了几句,忙不迭的遣人准备坐骑,一路赶往城头。
张邈坐再原地,没有跟着张超往城头上走去,而是突然伸手摘下了兜鍪,耸肩抖了抖沉重的铁甲。他抱着那只兜鍪,坐在庑廊上静静地听着攻守的厮杀声,那密密的鼓点仿佛在敲击一场盛大的乐曲,张邈长吁了一口气,向院子的某处角落里招了招手:“典君,还劳烦你为我卸甲!”
角落里安静的如铁塔般站立着一名护卫,他身形高大强健,站在角落里却一点也不扎眼,张超甚至可能都没注意到他。听到了张邈的吩咐,这名护卫立即动身走了过去,他名唤典韦,陈留己吾人。本是司马赵宠麾下一员军士,因为曾单手举起牙门旗,被受到赏识,一路提拔至张邈身边。
由于同样是在年轻的时候有过侠义之举,张邈很是欣赏这名相貌魁梧、又沉默寡言的汉子,遂留在身边充作亲卫。去岁他还没跟曹操决裂的时候,曹操出征泰山群寇,张邈甚至还动过心思将典韦借给曹操。只可惜……如此虎将,没来得及去一个更好的舞台。
张邈将兜鍪丢在一边,站起身来,伸展双手,安静的任由典韦替自己卸下甲胄。将军的甲胄沉重而且穿戴繁琐,单凭他一个人很难全部脱下来,随着典韦逐渐解下肩甲、背心、皮甲衬里,张邈忍不住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心中被压抑的那一份情绪也随之松快了不少。
“典君。”张邈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赤脚走在庑廊下的木板上,对典韦客气的称呼道:“跟着我,男儿的战功、威名没有得到,还让你与我一同受难。”
典韦向来寡言少语,此时不免动容,抱拳道:“府君信重在下,韦感激不尽,没有丝毫委屈。”
“我还想见你为我舞一次戟的,可惜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你以后舞给别人看,也是一样。”张猛摆了摆手,说了一段让典韦莫名其妙的话:“你为我去做几件事,不置可否?”
典韦闻听着城头响亮的喊杀声,心里猛然一突,他虽然不善言谈,在主公身边从来都是守口如瓶,但仗不住他耳聪目明。有许多机密要闻,他即便不想听,也仍有不少声音传到耳朵里。
适才张超与张邈二人的争论,典韦听得清清楚楚,也格外明白现下的困境。朱灵孤注一掷、罔顾张邈二人身家性命也要跟敌军鱼死网破,这在典韦看来也很是为对方感到不值,如今听到张邈举措有异,心里更是起了一些念头。
城头,一杆赤色大旗划破长空,在砍断城头上的军旗后,牢牢的矗立在城头之上。此时正值雨后,天气阴沉,却陡然划过这一线血红的旗帜,无疑让城下官军人心振奋,齐声呐喊了一声。
朱灵在城门楼上,面色青白,手扶栏杆,向下望去。待他看到那面赤色的‘樊’字大旗后,朱灵勃然怒道:“好大的贼胆!叫一营人,去砍了他的旗!”
城下横七竖八倒着数百具尸体,这是午后就开始攻城的官军。整整两个时辰,他们在樊稠的带领下冲了不知多少次,每次都有一两百人甩绳攀墙,甚至背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想要垫在城脚之下。雍丘的城墙比较高,又被雨水冲刷过一次,正是青苔遍布,最为湿滑的时候。樊稠再是经验丰富,也要填上大量的人命才能爬上墙头。
西门是敌军进攻的重点,朱灵哪敢怠慢,亲自坐镇在城门楼上,组织亲兵一次次把他们赶下城去。一直到刚才,朱灵派出了身边所有亲兵,这才将樊稠的部将杨昂从城头赶下去。
如今对方虽然暂时偃旗息鼓,可是朱灵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放松警惕,他知道这只是一次喘息,下一次,将会是更加猛烈的攻势。从开战的这两个时辰之内,朱灵深刻体会到了凉州兵是如何的悍不畏死,血腥凶残,怪道当年董卓凭借数千兵马就敢入雒阳擅权,今日倒真教他遇见了。
樊稠只知一味猛冲,不知战法,手下兵马也是一味的鲁莽。朱灵很容易就能组织有效兵力依据城头狭窄的地形组织反击,将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粉碎。若是对方只有樊稠一人领军,朱灵自信不仅能守住雍丘,甚至还能进一步击败对方。可来攻城的可不止是樊稠手下的凉州旧部,还有前将军朱儁的兵马!
当初那支东拼西凑而成的杂牌军,早在这两年的时间内脱胎换骨,他们在距离雍丘不到两里的地方扎下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