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将而不与兵符,必先请而后动,是犹绁韩卢而责之获也。”————————【汉书·王莽传】
“你依旧是录尚书事,只是太尉属下不再有此等杂务。这些事情,由你一个管军务的领着,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也与其他有司职权重复,叠床架屋,多生冗官,如今一并裁撤,也是于国有利的事。”皇帝态度温和,字字在理,让董承一时无法反驳。
吴硕好像是怕董承又会说出什么‘自损三千’的话来——今天对方已经不按他与胡邈等人的预谋,自作主张的说了几次了,若是一直按他们商量的走,如何会横生枝节,让别人抓到机会?于是等到皇帝话音刚落,他就急不可耐的插口道:“陛下睿鉴,厘清职权,精简人事,无不是良政之要。臣以为,可自太尉始,自三公始,司徒掌人民事,司空掌水土事,使皆各司其职,各得其所。”
黄琬眉头微扬,刚要说话,赵温却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顺势说道:“精简政务,愿自三公始,外府计曹领受于度支部,亦愿自三公始。”
见赵温带了头,黄琬也不愿落于人后,只好拱手应命,跟着说道:“臣谨诺。”
董承见到其他人与他倶是一样的待遇,心里纵有怨愤,此时也消解了不少。
不知不觉,君臣之间已议论了大半个时辰,在敲定好军屯的移交事项与计曹的具体细节后,众人也没有忘记今日最重要的议题,将繁杂的军务继续拆解明晰,把权力分配给不同的机构。其中太尉从此专管军事物资调运、驿道维护与邮传、军屯建设等后勤事务。太学旗下的教化科继续负责对中下层将士的思想工作,开展夜校,加强对刘氏天子的崇信。
在这个尚无‘国家’的概念,‘国家’还只是精英阶层的想象共同体的时候,底层的百姓根本不知国家是什么,更别提什么保家卫国的主动性与责任心,因为在他们眼里,国家只是属于皇族、士大夫以及豪强的。往往只有在王朝破灭、外族入侵的时候,底层的百姓才会建立起‘国家’的意识。
因为没有这个意识,所以吃粮拿钱的士兵才会跟着将军扰乱朝纲,所以黎庶黔首才会对国事天下事漠不关心,所以豪强大族才会在大厦将倾之时跟着踹一脚岌岌可危的梁柱,心安理得的改朝换代。
皇帝很重视在所有人心中树立‘国家’的理念,只是在当前,他尚未整理出一套逻辑完整的理论体系支撑,时机也未到,只得先通过教化科在最要紧的军队里做政治工作。教字认读、普及法律倒是次要的,首重的还是让底层的将士明白刘氏受命于天,天子权威不可冒犯的道理。
这一点,主持教化科的卢植弟子,幽州涿郡人高诱就做得很好。
“教化科职务照旧,彼等与吏治科一般,今后虽制度上隶属太学,但并不由太学辖制,而是直属于我。”皇帝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决定道:“至于其治学内容、派遣学子授学等事,先让太学仆射潘勖上书陈说,而后相商。”
“臣等谨诺。”众大臣见皇帝已经先决定了下来,显然是不愿在此事上与人多做商议,遂齐声应道。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如今南北军甲胄、刀剑等兵,皆由考工监、尚方监锻炼,我之所以未曾将其许给工部,仍分归太仆、少府,全然是要将其单独建制。待以后扩大规模,新增炼炉,可使其统一制式、规格,以配备郡国之兵。此外,格物院冶炼、机巧等科也要着意研制锻钢之法、兵器改进之法,一有成效,便可托付考工、尚方二监。武库令司掌兵器存储、保养、配给各军,其主官执金吾,与太仆、少府、格物院虽互不统属,但在此事上要多通力合作,如有兵器损坏或监守自盗者,定严惩不贷。”
赵温连连点头,如今军务有关的后勤、装备等职权都已分解清楚,只剩下最核心的尚无着落。黄琬、董承等人也都巴望着这个,想知道皇帝心中最后的决断是什么。
军权最重要的是调兵、统兵、选将。
皇帝在刚亲政的时候就重新恢复了遭受破坏的发兵制度,以符、节、羽檄、诏书四种作为发兵调兵的凭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诏书,无论是可以调动多支不同地方部队的节,还是只能针对性的调动一地之兵的虎符,或是约束力最低,在危急时刻征集郡国兵马的羽檄,都需要皇帝诏书的配合才算合法。而虎符、牦节、印玺皆收存于符节台,只有皇帝下诏才可调用。发兵制度的恢复,彻底改变了东汉中叶以来,统兵权与调兵权不分、致使地方长官掌握军队,尾大不掉的局面。皇帝在惩处了不少不遵守制度的地方守令、将校之后,也由此牢牢地掌握住上至朝廷下至中央各地的兵马调动的权力。
‘未赐虎符而擅发兵,是弄兵也。’只有所有人恢复了对这项旧制的遵守与敬畏,便不会再有人能随意调动兵马,皇帝也可以确保自己手下不会再有兵乱等事,除非在他之后又出一个幼君,天子权威大打折扣,否则,几乎没有人能够动摇‘兵权君授’的发兵制度。
“孝明、孝章皇帝以降,天下多乱,兵事频繁,州郡牧守往往等不及兵符诏书,便先发兵调用平叛。久而久之,州郡长官遂皆掌兵事,引为旧习,乃成今日地方割据、不服朝廷之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