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之以忠信,持之以慎密,则无败矣。若窥伺机诈,未有令终者也。”————————【义门读书记】
北地久经寒霜,江南也终于到了肃然冰冻的时候了。
这时候的温度原比后世要低,道路冷硬、秋风料峭,可人一旦心不在这里,越是要走,便越是拦不住。
芜湖城外有座长亭,遍植桃杏等果树,春秋时期花红果香,即便是夏日也是绿荫铺地,自成一景。可入了冬就像是人将受冻的手缩回袖子里似得,再也不肯展露一丝生机,蔫蔫的垂着枝叶,让人觉得丑陋。芜湖是丹阳郡在长江一带的重镇,江阔港深,往年是江东与荆州、淮南交通的要埠。
自孙策渡江后,更是在此营造水寨、屯驻重兵,来往军旅与粮秣辎重、民夫让这芜湖在这纷乱的世道中竟突显几分病态的热闹与繁华。
新晋的江东之主,荡寇将军孙策亲自骑马陪着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出城,一路走到这里,在他身后只远远地跟着几个护卫,这出行阵势连本地寻常豪强之家都不如。到了长亭边,孙策便勒绳驻马,那年轻人却往前驱马走了几步,察觉到身边没了动静,这才慢悠悠的掉转马头,回首看来:
“你我共事一场,虽无君臣之义,也有几分情谊。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如今终有一别,将军还是回去吧。”那年轻人文质彬彬,打扮是个士人,却生得十分英武,眉宇间更有几分锐气。毕竟他七岁受母遗命,十三岁手刃恶奴,少年胆气,天家贵胄,让他很快就闻名江淮,避地扬州的许劭更称其有佐世之才。
这样一个人物,要说送到这里为止,孙策心里是万万不舍的,他强笑道:“子扬何必见外!你我共事也算相得,如今你要走了,我岂能不多送一程?正好我要去水寨看楼船,这也算顺路了。”
年轻人正是淮南刘晔、阜陵王刘延之后,名正言顺的汉室宗亲。他自扬名以后,便蛰居乡里,静待时机。周瑜知道他腹有鳞甲,又是出身刘氏,无论哪点都是上上之选,所以才临去长安之前,将其荐举给了孙策。以寄望有刘晔在,孙策既能得到助力,又能在其影响之下,加深与陆康等扬州士族的联系,不偏离给他规划好的既定路线。
孙策对幼时好友言听计从,几次屈尊招揽,恰逢地方豪强郑宝拥兵自重,图谋刘晔声名,多番强逼,刘晔躲之不过,便在周瑜的去信下,顺势投效了。
刘晔果然也不负众人期待,在他的出谋划策下,孙策短短时间便凭借着数千旧部,在江东扎稳脚跟,剿灭祖郎、进讨笮融。如今更是坐拥丹阳、豫章、吴郡,偌大的江东,兵马数万,如今只剩一个会稽仍在平南将军陆康手中,但陆康已是古稀之年,精力不济,能带着数千兵马支撑到现在,只是孙策还想留个余地而已。不过光是这样,陆康仅是面对会稽层出不穷的山越就已经够呛了,根本无从威胁到孙策分毫。
本来他二人理应彼此和睦,共同携手坐镇江东,一步一步的在郭嘉、周瑜、荀攸这些人从遥远的地方牵来的一条细线的指挥下,为朝廷身先士卒,用最难的功,换最大的绩。
可现在什么都变了,原本清晰的未来从魏桀死去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变得不确切了起来,那根细长坚韧的线也不知何时在头顶越束越松,直至微不可察。
与孙策的志得意满,万般不舍相比,刘晔从一开始的踌躇满志,也逐渐变得大失其望。他神情冷淡,他不喜欢与人分别的场面,更不喜欢看到一个本来付诸希望的事物在眼前落空。说几句场面话后,刘晔便没了意兴,掉转缰绳就要走。
孙策脸色一变,忙伸手拉住他的缰绳:“莫要如此,以后未必没有相见的时候。子扬莫忘了,公瑾还在长安,他定能为我照看你,只等海内无事,你我还能会面。”
刘晔也无心去细究孙策这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但迎面直视着孙策神采飞扬的目光,年轻人的自信与张扬如宝剑锋芒毕露,仿佛只要对方说了,就无论如何也会做到似得。
真不知他用这种眼神,将多少人聚于麾下,对他死心塌地。这其中也包括刘晔自己,当初也是在这炯然发亮的一双星眸的注视下,禁不住答应了对方的招揽,现在回想起来,那周公瑾或许是第一个为对方气概所折服的人吧?
刘晔不愿再看孙策的眼睛,似乎怕自己的心生动摇,偏过头去几次张口欲言,却嗫嚅犹豫着,末了,单只说了句:“你若心里还惦记着周公瑾,以后就少与他扯上关系,事已至此,你也别教他在朝中难做。”
“你这是什么话!”孙策听了这话,竟是劝他与周瑜划清关系,登时恼怒道:“公瑾与我自小长大,情谊深厚,我岂会害他!难道你仍把我当作那等不忠不义之徒?”
不等刘晔作何反应,孙策又辩解道:“我早已与你分说清楚,那日魏使君引笮融入城,实在是我未曾料及的。我本想着那笮融品性卑鄙,东南皆知,但凡收留他的,无不有遭其谋算、侵夺资财的。魏使君好歹也是朝廷钦派的刺史,如何会开门揖盗,与这等人搅和在一起去?且不说与我一同进讨,就说是据城不出,坐视我等灭贼都好,可他偏是要……”
其实这些事刘晔心里大致清楚,当日他虽然留守丹阳,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