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早知天地之反,为之预备。”————————【越绝书·计倪内经】
王辅一时仍未回过神来,他想,若真是如此,那朝中聪明如荀君这般的人物岂会看不出来?以皇帝的洞察,真按司马懿所说的那样预知,又为何至今无动于衷?他皱着眉头,奇道:“韩遂既然要挑在这时候造反,那君上为何还要筹备东征,不思先除肘腋之疾?”
“因为与韩遂比起来,关东袁氏才是心腹大患。”司马懿松开拉着王辅的手,冷然道:“如今袁绍已奉平原王称制封拜,河北等地多有影从,以袁氏的声望与兵马,与平原王的孝桓帝裔……天下人思兴复久矣,朝廷更不能将此刻的精力花在凉州上,更不能因此坐视袁氏壮大。”
“这不就是趁他拥戴了平原王,还未稳定人心,先出兵讨伐、一举戡定?”王辅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了席榻上,道:“这样说来,那韩遂肯定是与袁氏有联系了?”
司马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笑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这也并不难猜。”王辅得意一笑,炫耀似得说道:“韩遂要想造反,必然要联结外力,彼此响应。如朝廷先伐凉州,则关东二袁并力,进兵兖豫。如朝廷先攻袁氏,则韩遂作乱雍凉,牵制朝廷。所以君上深知于此,故而率全军攻灭大敌,至于雍凉,必是以守为重。等二袁破灭,韩遂也就顷刻瓦解了。”
司马懿惊讶的看了眼对方,诚然,朝廷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出兵,就是要趁着二袁没有足够的时间稳定人心、修养实力,试图一战而下。他本以为这样的道理以王辅的才智不当是能想出来的,没料到对方这些年大有长进,不能再小瞧他了。
这样一想,司马懿也不藏着了:“天子前已下诏调动并州诸将,宁胡将军徐荣领兵南下,改驻于上郡。上郡西接安定、安定;南临冯翊、河东,位置紧要,四方有事,可随时支应。徐荣又是军中的久战宿将,天子调徐荣驻兵上郡,已然是在悄然防备凉州羌胡了。”
王辅顺着他的话回想起这段日子朝廷的种种军事调动,深以为然,除了徐荣以外,还有雍州刺史钟繇也被皇帝加了建威将军的官衔,这难道还不是皇帝在为关中对凉州设置防线?
司马懿见他入神,继续说道:“除了徐荣,还有驻守汉阳郡的安集将军张济,届时京畿以骠骑将军皇甫公为首,地方上则以徐、张二将为辅。明面上看着只有三万不到,可必要的时候,驻守益州阴平的虎威将军盖顺、以及关中雍州各郡的郡兵、典农校尉的屯兵也能听诏助战。统共算起来,也有六七万人了,如今凉州穷破,羌氐势弱,韩遂再是了得,又能兴起多少风浪?”
看则三万,实则六万,这明摆的是个火坑。王辅暗自腹诽道,皇帝故意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态度,专等着韩遂跳进来。有皇甫嵩带着六七万人,足以守住关中,等皇帝带着大军凯旋班师,韩遂反叛的名实也都有了,祸乱西北二百余年的羌患在皇帝手中成为历史——难怪司马懿会说这才是皇帝想要的‘新朝气象’。
“那我们呢?”王辅终于记起来司马懿开始说过的话,如今真按司马懿所言,跟着他留在长安应对必然到来的韩遂叛乱,的确比跟着一众人竞争征讨二袁大功所得到的要更多:“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要一鸣惊人了。”司马懿知道对方一直急于证明自己,喜欢炫耀功绩与才干,此时见他心动,便趁热打铁道:“我观朝廷局势,若是没有猜错,届时留守长安的,必会是司空赵公与太尉董公、骠骑将军皇甫公,而尊君身为天子舅父,身体不宜远行,也必会在其中。而我父官居执金吾,凉州一乱,长安防务必是归他操持,你我两家联合,足以在这场平乱中出一份力。”
其实司马懿并不清楚皇帝最后会不会将他父亲带去随军,虽然执金吾负责保卫京城、宫城,防备水火等突发事件,按职责来说理应留在长安。可依汉家故事,执金吾既能在皇帝出巡郡国时留守京城,也能跟着皇帝外出,随行宿卫。但他为了说服王辅,便尽可能的往最好的一面去说,因为只有王辅的支持与身份,他才能在朝堂的最终决议说上话。
“你是说平乱?”王辅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应敌,少年将天下大事看得如同儿戏:“不仅是御敌?”说完他又忧愁起来:“可这谈何容易?就算留下,有赵公他们在,我们也做不得什么。”
“太尉董公是外戚,性情强势,留守长安,必然会压过赵公一头,凡事以他为主。”司马懿衣袂飘飘,几步走了过来,也不嫌挤,一屁股坐在王辅旁边,循循善诱道:“皇甫公虽以骠骑将军主兵事,但为人识时务,老来暮气,不敢与董公相抗,长公主又是女流……朝中若论资历、身份,唯有尊君可以主大局,而尊君大病初愈,身躯衰弱,不堪烦剧……”
王斌自从今年倒春寒不及防受了凉气,便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要准备后事,就连长子王端都吓得从河东赶了回来。幸而长安有华佗在,才只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但也是元气大伤,近年来都需静养安神。若非如此,留在长安主持朝局的就该是王斌,想到这里,王辅呼吸一紧,侧身面对着司马懿,满脸的不可置信,一颗心怦然作响:“你是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