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闻出於幽谷,迁于乔木者,未闻下乔木而入于幽谷者。”————————【孟子·滕文公上】
“周瑜此人,是天下间难得的英才。”荀攸不免肃容道:“其人又不攀附,依江淮之才气,很有自己的想法。我本想着意笼络,奈何情面浅薄,彼又为公主婿,奉孝一旦入朝,可得多加审视留心。”
郭嘉不以为然的笑笑,面上流露出回忆之色:“我知道他,当初在汝南,我可与他打过一次交道。此人颇重义气,我等因着魏桀而算计了孙伯符,他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愈加疏离才是吧。”
“他就算知道了,那也没什么,这都是国家的意思。”荀攸朝门口看了一眼,示意宫人提着食盒进来收拾窗前桌案,并一一摆下碗盘,而后恭恭敬敬的倒退出去。荀攸于是请郭嘉离席就座,发现桌案上已然摆放了两副碗筷,他立即会意,指道:“看,陛下也知道你在我这,是要安你我的心呢。”
皇帝的心思最难猜,也最好猜,郭嘉心里想着,他们在这里还笑刘晔奉迎讨好,揣测上意,其实他们不也是如此?有些事情就算收益甚微、不讨好,也得做给皇帝看,不然谁也不会心安。
刘晔既与周瑜有交,又曾追随孙策,江东的隐秘哪怕不说,周瑜也能从蛛丝马迹里猜到几分真相。这样周瑜不仅与颍川士人交恶,孙策以后的路也会很坎坷。
二者分席而坐,郭嘉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他拿起筷箸夹了口菜吃了,甚觉味美,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听说张仲景应征到雒阳了?荆州牧这次怎么不拦着了?”
“南阳有徐晃之兵,这且不说,江陵又有横江校尉甘宁带舟师,以助黄祖讨庐江的名义顺流出川。”荀攸没有动筷,先是说道:“荆州南北隔断,前后皆敌,刘景升哪里还坐得住。朝廷大军还才到华阴,他便遣使走武关来报,愿意供应军需粮草,麾下兵马皆给调用。明日一早,太仆赵公就要持节南下荆州,抚慰豪强,督办粮草了。”
太仆赵岐是皇帝的老师,德高望重,海内知名,他去了荆州,任何人都要作揖行礼。有他在荆州坐镇,足以浇灭刘表最后一点不安分的心思。只是他孤身一人,光借着个人声望还不够,必得寻求本地豪强大族的支持,才能压住刘表,这一方面也意味着——
“善。”郭嘉拊掌笑道:“庞公他们总算不用待在鱼梁洲避祸了。”
这样荆州世家高门几乎毫发无损,反而能皆得拥戴之功,实在与皇帝最深的企望相悖,若不是为着周瑜与孙策的事,和皇帝达成了默契,最后恐怕很难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甘宁顺江而下,在江陵的蔡瑁绝不敢冒犯,长沙太守张羡会纠集荆南四郡之兵,从罗县入云梦,提供粮草辎重,与甘宁赴江夏结势逼迫扬州。”荀攸内心有些疲惫,在很多事情上他并不能像贾诩那般收放自如,皇帝对世家的态度坚定,一时不可扭转,他只能在狭小的空间内艰难腾挪。他继而抬眼看了看郭嘉,点头说道:“荆州的事都不用我等留心了,司徒黄公随驾来雒,之后也会留在此处调度,主要为的就是荆州事务。”
星月东升,刘晔直到最后皇帝也没有给他什么安排,这让他无比泄气,不知自己是哪里没有说好。此时好友鲁肃尚在城中等他消息,刘晔心里惭愧,竟也不想就这么回去见他,只好孤身在洛阳城外的长亭中寄宿。
亭卒才为其撤下了饭菜,刘晔正在吁叹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亭长的声音:“刘君?可是歇下了?”
朝廷制度愈发严格,不比以往的宽大随意,如今只有朝廷官员才能在驿亭内免费留宿一夜,刘晔在此也只能自掏腰包。如今亭长主动来寻,言语又是那么亲热,态度很不寻常。
刘晔赶紧走过去打开门,只见亭长一脸讨好的站在一名丰神俊朗的青年身边,而那名青年身着紫色深衣,在月下格外耀眼:“公瑾?”
“刘子扬,幸好你尚未入城,不然城门候可得要为难我了。”周瑜也不说破刘晔现在的窘境,与对方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笑。
“想不到庐江一别,周郎已成朝中翘楚,实在令人愧煞。”当初也是周瑜临行前给他修书一封,详陈了孙策日后投奔朝廷,背刺袁术的计划,让刘晔从中看到极大利好,这才欣然追随。如今事态变化出人意料,刘晔也险些被连累,说是心中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如今周瑜风头正盛,自己多有仰仗他的地方,此时也不至于埋没了交情。
周瑜来这里还是为了孙策的事,他没有表现的那么迫切,而是温和的笑着,宽解刘晔心中的郁结:“子扬之才不逊于我,陛下又向来重视宗亲之中的才俊,今日虽未明授官职,焉知明日?”
刘晔也知道自己心急了,自嘲的笑了笑,不复多言。
周瑜定定的观察了对方的神色无异,放下心来,这才开始问道:“江东的事情……子扬应该知道我的来意?”
“是为了孙策?”刘晔低声道,心里又开始活泛起来,自己的说辞没能让皇帝满意,或许就是太过保守的缘故,若是直接剖明心迹,担保孙策忠君爱国。哪怕就此开罪了荀攸等颍川士人,又能如何?
此时他隐隐有些懊恼,又因此想到了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