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三国志·卷四十五】
苏则看着庞统让徐庶将未完成的公务一一读出来,然后当即说出相应的措施,上雒虽然比不上长安,但也算一个大县,县中的烦剧不是寻常县长就能一瞬间解决的。而庞统却似乎想也没有想,刚听徐庶念完、甚至是才念到一半就说出某样事该如何去做。倘若庞统是信口胡诌倒还罢了,偏偏苏则仔细听了一会,发觉庞统所言并非无的放矢,不仅许多地方与苏则刚才听到耳朵里、心中所想的相一致,甚至有些措施天马行空,跳出了窠臼,让苏则开了眼界。
渐渐的,苏则看向庞统的目光不再是轻视不屑,而是随着徐庶案头上公文的减少、愈加郑重起来。对方既然不是酒囊饭袋,有这样的能力和效率,又何必事事撒手不管,全部抛给下属去做呢?难道是不屑于做这些事?
“好了,都办完了。”庞统一派轻松的说道,眉宇间有些散漫:“接下来料想也是在秋收以后才有事忙了。”
徐庶将整理好的案牍转交给主簿,嘱咐其拿下去照办,一边听到庞统的话,微微挑眉,打着圆场道:“苏君未入馆舍便匆匆至此,我等未有出迎,实在是失礼。适才已略备饭菜,如若不嫌,不妨一同前去?”
他是有意将此事告一段落,奈何苏则并不相饶,反是说道:“这便是算完了么?”苏则哼了一声,说道:“朝廷早有诏书,要详查各地民户,以备口算。如今三辅各地皆在着手此事,为何你上雒县毫无动静?”
“动静?”庞统挥手止住了徐庶要说话的动作,轻声说道:“上雒县民户籍册在建安二年便造过一次,还要再做一次么?”
苏则心里有点气,刚对其产生的一丝好感顿时消散:“那各家奴婢的籍册呢?贵县可做了?这可是新出的诏令。”
见苏则不依不饶,徐庶有些担忧的往庞统看了几眼,只见庞统不知何时收回了轻描淡写的模样,表情难得有些正经。
庞统深深地与苏则对视着,过了会,方才说道:“查是可以,但此间的事,恐怕苏丞不一定兜得住。”
请查户口、将奴婢登记造册本就是一桩得罪本地豪强的事,然而其他人最多是留几分情面,不让关系弄得太难堪;庞统却更是直白,直接甩手不查,在外人看来几乎形同包庇,同时也成了众矢之的。苏则此时正是为此事而来督办的,庞统是典型,他在京兆尹胡邈的软硬兼施下来到这里,却被对方以言语威胁,这让他一时难以自抑。
“朝廷有诏令,臣子自当奉行。”苏则眼皮一跳,在心里很快想了一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仍旧不改颜色,说道:“若是人人畏难,那凭谁领会国家的深心!”
“苏丞果然有古大臣之风啊。”庞统慨然叹了一声,他自然也不是畏难的人,做出这等模样也是另有目的。他说着看向徐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说道:“既如此,那就查吧。”
徐庶似乎有些明白了什么,不用庞统再仔细吩咐,旋即下去了。
“请苏丞在后面稍待静观。”庞统向苏则邀请道,苏则看向他的目光闪烁,也不说话,兀自从榻上起来,从容走到屏风之后去了。
未过多时,徐庶很快便领着几名衣着光鲜的人进来,苏则听着堂上各自通报姓名,正是上雒县有数的几家豪强。
“上雒县小,豪强富室也就尔等几家,如今朝廷有诏令发下,命我查清民户,以备口算。除百姓之外,各家蓄养奴婢、佃户、门客之徒,一概造册登记,纳入算钱,不得有误。”庞统说着便伸了伸手,县主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挪步。
庞统眉头一扬,正要说话,却听其中一个豪强说道:“庞君,我等皆良善之家,只是祖宗有德,传下几顷薄田,族中子弟繁多,平日里大家也都是一齐耕织、一齐收获。纵然有几个奴婢奉行伺候差事,总也不过数十个,又何谈佃户、门客之类?庞君若要清查造册,不需劳县里掾吏,我等自行报上籍册就是了。”
“是啊。”又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附和道:“区区琐事,何须劳烦掾吏?我等自行命人递请籍册就是。”
这两人都曾都在朝廷、地方做过六百石官,在上雒县一干豪强之中声望最大,有他们两个领头,本县出身的主簿脚下仿佛生了根,站的更稳了。庞统丝毫不觑这些个前辈倚老卖老,他冷笑一声,对其中一名老者说道:“赵公!”他这一声立时压住了蠢蠢欲动、想跟着附和的众人:“我家在荆州当地,也算是豪富之家,襄阳庞氏的声名,你可曾听闻?这些搪塞推脱之辞,我见的多了,你又何必欺我不晓人情事理呢?”
“庞君既然知道……既然知道……”意图被人戳破,赵姓老人喉间含混不清的嘟哝道。
“既然知道,那就该按我说的去做了。”庞统嘿然一笑,也不待他人要如何开口,径直对徐庶笑道:“主簿我请托不动,徐县丞应该会给我这个薄面吧?”
那主簿闻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徐庶也不多话,笑着应了,很快有走了下去。不多时徐庶去而复返,身后却是跟着本县的几个亭长、游徼,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的是手脚伤残,有的是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