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风赋】
长安,未央宫。
上雒县对民户的彻底清查给各郡树立了一个榜样,但皇帝并没有只着眼于关中对民户的清查力度有多大,而是通过横向的比较,点出了关东在此次清查行动中的不足:“关东诸州,就连豫州、兖州都颇有成效,为何荆州与冀州却迟迟不见进展?到底是地方郡县守令庸钝无能,还是有豪强富室多加阻挠?黄公,你是总管此事的,你怎么看?”
“臣以为,各地民情、风俗皆有不同,关中、豫州等地久行新政,早先在推行屯田时便打下根基,做了不少清查的政务。彼等仰知朝廷制度、深谙国家用心,是故诏令一下,便有立竿见影之效。”司徒、录尚书事黄琬早有准备,他不急不缓的说道:“而荆州等地新附,朝廷简拔的郡县守令才赴任不久,一时未见成效,还请国家对彼等放宽时限,命尔等先熟悉民务,然后再奉施政令。”
“今年上计,必须有个粗略的籍册,朝廷现今存放的民户籍册,还是数十年前的,长此以往,该如何因时施策?”皇帝不满的说道,潜台词却是认可了黄琬的建议:“此事关乎诸多国策,司徒还得多用些心,不能只着眼于一处。”
黄琬忙俯首称是:“臣谨喏。”
“诶!”政事暂时告一段落后,皇帝突然叹了一声:“马日磾去了,司徒可曾听闻?”
曾经帮助皇帝亲政驱逐王允、后因事被免的马日磾在前些日里病死在家中,这件事黄琬早有耳闻,也曾象征性的派晚辈去给了赙钱。马日磾虽是免官在家,但好歹也曾位列三公,他的故去很快便上报至朝廷,为皇帝得知。黄琬心里隐约知道皇帝这时提出的意思,轻声应道:“臣已听闻,马翁叔是当今大儒,又是辅佐过陛下的大臣。其故去后,多少门生弟子赶来致哀,这在关中也算是件大事了。”
“马氏儒生,除了他,也就是马融了。”皇帝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承明殿可有商议过要给什么哀荣?”
“这个……”黄琬愣了愣,马日磾跟现今的承明殿诸人都没什么情分、关系也不算好,汉家也没有非得给每一位死去大臣哀荣的制度,所以哪还会有人主动去提什么哀荣?他谨慎的答道:“事关名器具,臣等不敢擅议,一切都等陛下裁夺。”
“马日磾以前纵有千般不是,也有一样好。”皇帝感慨万千的说道,他吩咐起黄琬:“黄公不妨与董承等人一同议论,是给多少赙钱,要不要议谥?明天就把章程报来,再派人过去。”
“臣谨喏。”黄琬只得应下,皇帝让他给一个昔日的政敌商办丧仪等事,根本是在故意敲打他,显然,皇帝是对他所办的事情有些不满了。
在回去后,他与负责襄助他的守尚书郎中、族侄黄射说道:“近来要多看着些关中,想办法弄出些惹眼的事来。”
“什么样的‘事’才算惹眼?”黄射皱眉问道:“不论好坏?”
“不论好坏。”黄琬肯定的重复了一遍,他必须要将朝野的视线转向关中,皇帝再善于洞察,也不会有足够的精力去关注所有的事情。黄射是他当下最亲近、最适合的人选,黄琬担心他年纪轻轻不知道利害,脑筋一转,先为他思量出明策:“京兆上雒的事情之后,右扶风也紧随其后,不甘示弱?”
“唯,右扶风董凤一直都在催促陈仓令张既做表率,好像是以为只要是太学策试出来的,苏则能做到,张既也能做到。”黄射不解其意,只是如实的说道:“可他偏偏就不想想,上雒县真能这么顺利,真是苏则一人之功么?要不是我们……”
“这个事先暂且不提。”黄琬轻声打断道:“董凤是个狡猾的,他正是京兆人,三辅豪强大家之间往往关系错综。他口上说是要效仿胡邈来一次狠厉的,可他手底下的人都不是关东来的庞士元,谁会肯真正尽心办事?而董凤只知催促张既,紧盯着陈仓这个偏僻的地方,可见他心里明白极了,只是要拿陈仓做个样子给朝廷看看他也不比胡邈差而已。”
“那我等要怎么做?”黄射知道对方定然是想到主意了,乖觉的问道。
“班、马、耿、窦。”黄琬一字一句的说道:“并称扶风四大著姓,如今茂陵马氏与耿氏却势力尚存,这两家都有人在朝中,董凤不会贸然去得罪这两家。而平陵班、窦两家早已不成气候,董凤却没有去动,你道是为何?”
黄射猜测道:“必是想着国家体恤旧勋,譬如北地傅氏、南阳邓氏。这两家虽久被遗忘,但谁也说不准国家哪天就想起来了?”
“云台二十八功臣,国家难道每一家都给恩恤了么?”黄琬冷笑一声,大方点拨道:“左不过是因时而用罢了。”看着黄射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接着说道:“我且问你,平陵除了这两家,近年来谁的风头最盛?”
“平陵宋氏?”黄射陡然从口中跳出了一个名望,他忙醒悟过来,伸出一只手悄然往掖庭的方向指了一指,低声道:“那不是……”
“贵人得宠时尚且如此,何况如今有孕?”黄琬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黄射的肩膀,神情莫测的说道:“宋氏没少在扶风一带经营家财,侵吞他家土地,董凤背后靠的是董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