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可收。宜深思之。”————————【后汉书·何进传】
过不了多久,贾诩从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缓缓走出,径直走过了黄琬刚才坐的地方,在距离皇帝最近的席榻上坐下:“士孙瑞闲置多年,能熟知内廷情事,其子想必出了不少力。”
“士孙萌?”皇帝还记得那个沉默寡言的秘书郎,如今对方早已外放到地方去了:“别说秘书监了,宫中谁不往外传递消息?纵然我几番下禁令,可人心又岂是一纸诏令就能禁锢得住的?”
贾诩没有说话,皇帝也没有期待对方会就此回答什么的意思,顾自说道:“让他们斗去吧,斗的越干净越好,这么久了,朝廷也该换一批新人了。”
“新人总比旧人好用。”贾诩轻叹了口气。
皇帝却随口说道:“我只在乎是否好用。”
“看来荀公达他们要坐不住了。”贾诩轻轻一笑,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相处这么久,贾诩难得在皇帝面前用这样揶揄的语气说话,皇帝淡淡看了对方一眼,忽然问道:“贾公以为,曹操什么时候会来。”
“这一切都在于陛下想不想让他来。”这是一句带着奉承的话,但从贾诩的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朝廷总得有些锐意进取的新面孔……听说当年黄公为五官中郎将,革除陋习,以才德举荐三署郎,权贵子弟为之摒弃,天下皆惊。”皇帝还记得黄琬年轻时过人的履历,这位曾经被称为是治乱之才的老臣,如今志气消磨,眼里竟只剩门户私计了。皇帝想起黄琬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对方最近一次借益州事起复后始终想向皇帝靠近,可最后还是接受不了刀砍在自己身上的政策,慢慢渐行渐远,他不禁有些唏嘘:“还是多给黄公留些颜面,保一保晚节吧。”
当初黄琬与陈蕃共同选举贤才,背后其实也有一层与宦官、外期权贵势力对抗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抛开权力上的斗争与结党来说,黄琬当时提拔有德行有才能的士人,的的确确是做的有利于国家的事情。贾诩相信皇帝也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只要没有触及底线,皇帝可以对任何有感情的‘旧人’一条退路。
听到黄琬能有这样的结局,贾诩并没有说话,仿佛在想着别的什么。
“我准备让贾公与荀君共掌中书,到时候中书秉枢机、传诏令,承明殿侍为门下,勾画参赞而已。”皇帝忽然说道。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中书监以后无异于第二个‘尚书台’,皇帝不会放心让贾诩一个人支撑局面,作为平衡,老对手荀攸是再好不过的人选。所以现在这个结果并没有让贾诩或惊或喜,他平淡的点头说道:“谨喏,臣一直就想与荀公达同处共事。自东征回来后,臣与荀公达相见日稀,以后大可常见了。”
“你们二人也是惺惺相惜,荀君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也是极敬服贾公你的。”皇帝拢了拢袖子,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他又吩咐穆顺:“去传士孙瑞来。”
回去后的黄琬大有劫后余生之感,因为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皇帝便紧接着召见了闲居已久的士孙瑞,几次问对下来,皇帝忽然问起对方分明远在江湖,却熟知朝廷近况、甚至连有些尚未决议的事都心中有数。一番查问之下,发现竟是士孙萌在省中任职秘书郎期间,听到许多宫中细故,回家后不知慎言,结果流露了机密。
皇帝当时动怒,说是要将士孙瑞连同士孙萌一并治罪,眼见本来大有希望再度起复,重返朝堂的士孙瑞,因为黄琬的寥寥几句便葬送了前程,甚至还要身陷囹圄,所有人为此唏嘘不已。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黄琬却没有多少报复的快慰,反倒是依然心有余悸,他知道自己当时若不这么做,他或许就要与士孙瑞彼此调换处境了。
谁也没有料到黄琬会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拿士孙瑞当突破口,当士孙瑞入狱后,才与关西士人达成合作的董氏为了将平等合作变为一方主导的私心,居然对此置之不理,两者脆弱的合作很快分崩离析。
没等黄琬喘上一口气,似乎是不想让他好好地度过今年的最后一个月,荆州又接连传来消息,竟是五溪蛮造反。
“零陵等郡太守案检户口时,为邀考课上等,于郡内汉民之外,又欲将五溪蛮引为编户。一旦成了编户,以后要缴纳的赋役便与汉民同等,五溪蛮以往只是象征性捐输贡税,哪里愿意?”来敏将消息一五一十的说道:“现今五溪蛮已经乱了,交州的沮隽势必带兵马北上,那么九真、林邑又会起反复。弄不好益州南中、交州郁林也会跟着乱……”
“他们这是自取灭亡!”黄琬重重的拍了下凭几,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来敏顿了顿,一时没有说话,黄射则是说道:“五溪蛮暴虐,一路上或抢或夺,不但残害黎庶,更是连当地豪强也难以幸免。这是自损根基的做法,朝廷如今只是要查清户口,便于催征而已,总比挑动五溪蛮造反、要人性命家财的好吧?我看,此事或许出于偶然,并非有意为之。”
“五溪蛮再强,也强不过徐公明,更过不了江北!”黄琬紧皱着眉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南阳、南郡才是荆州的膏腴之地,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