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民夷便乐之。”三国志魏书八
从建安元年到现在,平乐亭侯张鲁入朝已有十一年了,由于限制了自由的缘故,他只能通过长安城的变化来窥见天下的形势,这么多年,他从长安城百废俱兴到欣欣向荣,街上的百姓从面带菜色到精神饱满,这座城以及这座城里的人似乎从数十年前的动荡不安、贫乏衰弱里走了出来,新一代的人不知道过去的阴影,他们快活的生活在阳光里。
窥一斑而知全豹,长安城如此,整个关中、乃至于天下也应是如此。张鲁也早已息了不该有的心思,成日闭门谢客,安享着亭侯的六百户爵禄,似乎师君这个身份已经离他很远了。
而在建安十二年三月的某天,张鲁阔别多年,再度被传召入未央宫。
“臣鲁叩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张鲁紧张的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他知道殿内有许多人的眼睛都在审视着自己,这两个多月里他已经受过许多这样的目光和言论了。
皇帝打量着精神矍铄的张鲁,点头道:“这么多年,既未奉朝请,每年正旦时才入宫随众庆贺一次,倒是不常疏奏,都在忙些什么?”
张鲁紧张的不敢抬头,忐忑的说道:“臣不敢无事叨扰,幸逢盛世,仰赖陛下洪恩,臣得以终日在家熟读典籍,修身养性,清闲度日。”
侍中邓昌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开口道:“不知亭侯都在家读些什么典籍?”
张鲁自然不敢说他这十年在家一直在为道德经作注、还在钻研五斗米道,众目睽睽之下,只得撒谎道:“自然是孔孟之道,如尚书孟子等书而已。”
他知道皇帝受学于桓典、赵岐,主要学的就是这两本书,便投其所好,谁知道侍中张昭忽然冷言道:“若真是如此,张侯便应到太学设坛授学了,然而张侯在府,果真是钻研典籍,而不是在修习鬼神之术么?”
冷汗立时浸透了张鲁的衣服,他赶忙匍匐道:“臣实不敢私阅,所读者,除圣人所传以外,不乏道德经庄子等书,臣家传道学,不忍轻弃,只是不便诉于庙堂,故未曾言。”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道家无为而治,崇自然之道,也是有可取之处的。”皇帝简单的说,张昭等人俱是脸色一变,这句话里面,将儒置于何地呢?
还没等张昭等大儒开口辩驳,皇帝话锋一转,说:“先秦之时有黄老之学,至孝文、孝景皇帝时以为治国之策,其后又衍有太平道,不过张角兄弟贯以符水欺民诈财,扰害社稷为苍天所不容。”皇帝略警告的看了张鲁一眼,对方立即惶恐的低下了头:“还有你五斗米道,不过听闻你在汉中时修令宽刑,创立义舍,与张角等妖贼却是不一样。”
张鲁见自己被皇帝亲口与张角划清界限,心下松了口气,但又听到后半句夸他的话,心里又惴惴起来,但皇帝传他来的意图似乎抽丝剥茧,慢慢的显露出来了,结合自己新担负的使命,张鲁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陛下。”张昭语气有些硬,他直言道:“治国之道,在于仁义忠孝,先贤之论,传用百年。道家无为,只可用于彼一时,于今更是无可用之。张鲁之在汉中,五斗米道同样施以符水,劝民信鬼神自赎,而不知有朝廷,虽有宽惠,其心与蛾贼不亦同归?”
“鬼神之说,古来有之。”邓昌出面解围道:“张公,本朝独尊儒术,陛下更是倡导经典,组织大儒编撰、集注皇览十三经章句正义等典籍,宣先贤之道,供后世之人传承。治国之策也是同样,张公,大可不必起杞人之忧,如今不过是为问西域事。”
皇帝点了点头,虽然自己被张昭几次误解,但对方这样警惕也是情有可原,治理国家需要一个思想,宗教或许可以辅佐治民,但决不能当做主流,在这一点上,他没有反驳张昭的必要。
张昭微微颔首,他之所以这样直言,除了发自内心排斥异己学说,更多的是想要表明一个卫道的态度而已,何况直言的一方面也是要让皇帝加深印象。毕竟儒术独尊数百年,已然成为与刘氏密不可分的国策,皇帝绝不会改弦更张崇尚无为,张昭摸准这点,只是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而已。
底下众人如侍中钟繇、射援,黄门侍郎种辑都对此心知肚明,他们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或是背景雄厚,不需要像张昭这样表现,当然,遇到这种事,他们还是或多或少的开口申明了自己的立场。只有邓昌,误以为真的在哪里辩解,皇帝看在眼里,径直对张鲁说道:“你可知道浮图之说?”
张鲁愣了一下,回道:“听闻此教传于西域,信奉佛陀,孝桓皇帝时有安世高、支娄迦谶等僧翻译佛经,传法收徒。”其实汉廷宫中也立有黄老浮图之祠,佛教传播先是在上层,然后随着战乱而流入民间,张鲁出于各种原因,刻意回避了这一层。
皇帝点点头:“西域三十六国,其人貌、言语、风俗皆与中国不同,其俗事天神,兼信浮图。如今朝廷中兴,自然要诸事都有新气象,西域归顺我大汉四百载,岂能再效往年,徒以都护长史羁縻之?”
“陛下是要将西域置为内地?”邓昌问道。
“兵者辟其地,文者服其民。”皇帝不置可否,指向邓昌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