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报》观塘办事处主任叫张亨福,他进屋的时候不是脚先进来,而是肚子。
他不比李清源矮,又高又胖,起码能装下两个陈记者,往那里一站很有压迫感。
可却偏偏生了一张讨喜的脸,笑容和熙,满面春风。
“鄙人张亨福,没请教先生贵上下如何?”
他说的既不是英文也不是粤语,而是国语。
而且没等其他人反应,就接着道:“哎呦,叶小姐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让你做翻译真是不好意思,无奈我和小陈都不懂霓虹语,只好麻烦你啦。”
叶盼盼表情一僵,她根本不会霓虹语,可对方让她用霓虹语翻译,难道她还要用英文?
或者干脆装作听不懂国语?
那是不可能的,在此前,香江的视听,无论是电影还是音乐都是国语占据主流,说不好的有,听不懂的不存在。
怎么办?
叶盼盼转过身,咬着唇,焦急看向李清源。
“原来是张桑,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眼见她陷入窘境,李清源果断把话接过来,而且一开口,说的赫然也是国语。
只是他的口音很奇怪,如果对方看过神剧,应该能听出这是大佐味儿。
前身曾系统学过霓虹语,由于霓虹语只有五个韵母,所以他们国家人讲外语都很怪。
只要严记用这五個韵母发音,不发卷舌音,这股子大佐味就不会跑偏。
尽管很恶心,但他得继续装下去,不然就露馅了。
“至于我的名字,我叫三井寿,可我的父亲和哥哥不喜欢我用这个姓氏,于是我给自己取名为弥次郎兵卫……你可以称呼我为Yajirobe(亚奇洛贝)。”
张亨福胖脸上登时堆满了笑纹,一边抱拳一边笑道:“哎呀,想不到三井先生不光会说华语,还懂我们的文化,真是不简单啊。”
李清源眯了眯眼,不知觉间,自己居然踩了个坑。
用“贵上下”询问姓名,有点不俗不雅的江湖味,若不是对华夏文化很了解,还真不一定知道。
这个胖子蛮厉害的,一照面就给他了个下马威。
不过这点难不倒李清源,他很是得意道:“我在东大进修的是古代史,而要研究古史,总是逃不过儒家,因此我对华夏文化相当了解!”
笑着笑着,他忽然笑容一敛,表情严肃道:“而且在华夏,有一位逝去不久的伟大人物,那是霓虹无数青年的偶像!”
来而不往非礼也,给我挖坑?
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斗争先锋!
张亨福闻言一怔,却不敢聊后一句,把前一句捡起来了。
“想不到三井先生居然还对儒学有研究?鄙人也略懂一二,不如我们探讨一番?”
说着,张亨福从怀里掏出一盒雪茄,递过来一支。
李清源已经确定对方是湾湾人了,他接过那根雪茄,用指尖旋转了一圈,随后道:“马尼拉的?实在抱歉,雪茄我只抽古巴的。”
说完把雪茄递回去,从兜里掏出那盒软七星,拿出一支笑道:“或者,张桑可以尝尝这个。”
说来巧了,七星是霓虹烟。
张亨福脸色有点难看了。
古巴是什么阵营?
只抽古巴雪茄,这是在朝他亮屁股?
他自然不会相信,一个碰瓷的无赖会是理想主义者,那对方这么说的意义何在?
张亨福坐到沙发上,和李清源正面相对,脑海中思考着对策。
他是来解决问题,帮员工擦屁股的。
而打机锋这种事情,妙就妙在能在正式谈判前验一验对手成色。
目前看来,这小子有点棘手!
张亨福能做到分社主任的位置,水平自然不白给,他马上收敛了情绪,笑呵呵道:“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鄙人唐突了。”
话题拉回儒家,看这小子敢不敢应战!
可张亨福却忘了,儒家这个话题,也是李清源选的。
于是他将七星烟继续往前递出去,含笑道:“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张桑,分享……也是一种美德。”
张亨福眼中精光一闪,立即道:“哈哈,君子怀德,小人怀惠。三井先生自然有德,但张某非小人,一支烟的便宜能不占就不占吧。”
说着,摆手推拒香烟,从怀里掏出zippo火机,点燃雪茄吸了一口,内心多少有些佩服自己的机敏。
这句出自《里仁篇》,完整版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他不贪便宜,就和小人沾不上,那么一定是君子了。
但谁在嘴上美德,实际却是个打秋风的小人呢?
李清源同样掏出都彭火机“锵”地点燃香烟,火苗映照着明灭不定的脸孔,幽幽道:“咦?我怎么记得是‘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呢?”
“看来我是真小人,因为我人在香江,却在思念霓虹。”
说话的时候,李清源把代表霓虹的七星烟盒放在桌上,似笑非笑道:“张桑是君子抑或小人,怀的又是什么呢?”
张亨福持着雪茄的手猛然一抖,差点掉下来。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