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发现自己胃里空空荡荡,刚才那碗温水像是浇透了半死的藤蔓,饥饿感突然就活过来往上蔓延。 他取过来拆开还有些微烫的油纸,见里面是周家点心铺子的单笼金乳酥,眉心微微一拧,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还说不是“庸医”,哪有给还未痊愈的病人吃这种腻味甜食的。 不过转念一想她当时舍得给他用麻沸散,又见自己身上金疮药不过用了几次就好了不少,想必也是好药,也许是她大手笔惯了,所以什么好东西都往他面前摊。 赵忱临拧紧的眉心松开,将热腾腾的一包单笼金乳酥都吃下了肚子。 味道确实不错。 他刚打算把两张油纸收拾掉,门又一次被打开,嵇令颐双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一脚踩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两张空荡荡的油纸。 她傻眼,急声道:“你……你怎么吃我的……你全吃完啦?一个都没有给我留吗?” 赵忱临满脸错愕,瞧见她手上的食盒,突然反应过来那包点心或许是她买给自己吃的,顿时感觉脸上有些烧。 “抱歉,我不知道是……”他见到她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赶快弥补道,“我买给你。” 嵇令颐恨铁不成钢地挥挥手拒绝,坐在他面前将食盒里的清粥蛋羹和爽口小菜摆出来,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屡教不改的出门在外随地翻东西吃的傻狗子:“不是钱的问题,你再贪嘴,也不能还病着吃这种甜点,甜食生痰,你回头喉咙更难受了。” 赵忱临被盖了顶贪嘴的帽子,梗住说不出话来。 嵇令颐见他抿唇不语,面上似有羞恼之意,换了话题招呼他:“喝点粥。” 那包点心量很少,赵忱临确实还没吃饱,又想着自己几天不回家母亲必然担忧,既然已经退烧,今夜一定要回去了,现在多吃点也好储存体力。 他低声道谢,慢吞吞地开始喝粥,嵇令颐在他对面撑着下巴观察他,见他胃口不错,心里更加得意。 好的这么快,看来她果然是功不可没。 “我昏睡时都是姑娘照顾的我?”他垂着眼睛看着碗中的清粥问道。 “当然。”嵇令颐脆声应下,王叔倒是发现柴房内多了个人,可嵇令颐恳求他难得有机会练手让他别帮忙,于是前前后后都是她一人出力。 赵忱临从裤腿内侧摸出一张银票给了她。 那个反水的客人与他撕破脸后,赵忱临一不做二不休取走了他所有的赌金并藏了起来,从柴房逃出来时还记得取了钱再走。 嵇令颐望着眼前这张纸,张了张嘴又推回去:“我不要。” 赵忱临本以为是她将救死扶伤的品德贯彻得坚决,正要开口劝,嵇令颐压低了声音:“赌场的人早就来各处晃悠过了,还画了张你的模样图到处找人,你这银票要去钱庄兑换,怎么用的出去?” 赵忱临眼神一凛,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像是某些蛰伏在暗夜里的兽。 他本想与她告知一声自己今夜就走的事,可嵇令颐比他还上道,竖起一根手指说道:“我从未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身上的伤都是你自己处理的,药铺一概不知。” 他的表情很淡,连话都不说了,只颔首表示知道了。 嵇令颐又出去了,赵忱临漠然地将剩下的粥喝完,活动了下筋骨站了起来。 他懒得再等到夜里,既然赶人了不如现在就走,可连门都还没推开,嵇令颐又跑了回来,手上拿了一堆东西。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看人的时候如清泉淌过,气喘吁吁道:“你这么急作甚,晚上再走!我先跟你说说这些药怎么吃。” 她硬拉着他重新坐回去,手上的金疮药和其他已经熬好的药包上都换了包装,丝毫看不出与“愿无疾”有什么关系,谨慎得仿佛他是什么江洋大盗,一旦牵连上关系便会万劫不复。 她将这些东西都塞给他,用期待又担忧的表情可怜巴巴地瞧着他,睫毛一颤一颤的,嘱咐他务必要遵医嘱好好换药。 “你不用回来给钱了。”嵇令颐对于这位“猪皮老师”非常上心,诚挚道,“只要你的伤能痊愈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赵忱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善意,也没有人会露出这般柔软的表情要求他好好照顾自己。 他心里头涌起一股奇异的念头,想着如果母亲身体健康的话他一定会缠着母亲求她再生一个妹妹,性格脾气像眼前这个小姑娘就好了。 他温顺地听了话,在夜里悄悄离开,直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只记得她左眼下眼睑上有一粒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