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令颐打开门时已经穿戴整齐,只是头上发饰尽数取下,而榻上被衾凌乱,看着的确是被吵醒叫起来了。 店小二知道这几间房当时是个亲兵卫来预定的,住客身份应该不俗,把人喊起来难免有些忐忑。 嵇令颐坐在鼓凳上,见巡府候卫鱼贯而入,仔仔细细地将房内各处摸索了一遍,连床底、柜匣等地都不放过。 她嫌一帮人挤在屋中太过拥堵,退到窗边将只留了条缝的窗牖打开通风,任凭习习夜风灌入。 那风将她未束起的长发吹动,披衣散发,赤脚趿鞋,嵇令颐倚在窗边问道:“出了何事?可是有什么江洋大盗才劳烦诸位大人夜巡?这么兴师动众,我今晚可要被吓得睡不着了……” 店小二立刻维护客栈声誉:“客官这话说的,我们这店堂内有关二爷坐镇,招财驱邪,可从来没出过什么案子,大人们只是例行检查,不碍事不碍事……” 嵇令颐低垂着眉眼,心想要是每间房的“例行检查”都要做到这份上,一晚上拼死拼活也查不了两家客栈。 果然,那群候卫搜寻无果后展开一张画像:“见过上面的人吗?” 嵇令颐已经做好了会在画像上看到赵忱临或是李逞等人的准备,谁知定睛一瞧居然是张生面孔,心下诧异,摇头道:“不曾见过。” 巡府候卫见怪不怪,卷好画像依次离开,顺手带上门道:“此人肩上有伤,我等追踪到此处后丢了踪迹,如果有发现及时来报。” 房内重新安静了下来,嵇令颐倚靠在窗边一动不动,半晌,才微微偏过头去轻声道:“肩上有伤?” 窗沿外,天色呈静谧暮黑,月亮如钩,大半隐没在尘滓皆无的层叠云朵中,若非尽力分辨,只能依稀描摹出一袭黑衣的男子单臂勾在窗桕下方,整个人悄无声息地与夜色融为一体。 缓慢爬行的云层一点一点荡开,月清如水,投在雕花窗牖上射入斑斑点点细碎。 少顷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暴露在室内灯烛火影之下。 他借力撑了一把,前臂上分明有青筋鼓起搏动,可他仍未发出丁点动静,阒然深夜只有窸窣虫鸣。 那人手腕一转,轻轻巧巧地翻窗而入。 嵇令颐往外瞥了一眼,窗外老树上只有一只老鸹眠栖,她伸手关窗落栓,鸹鸟才被惊醒振翅飞走。 她转过身,见赵忱临坐在鼓凳上垂着眼自若地将领口解开,烛火打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带下一片虚影。 “之前雨夜我收留过你一晚,今天……嗯……”赵忱临话说一半遽然停下,似乎是拉扯到了伤口。他拧着眉张了张手掌,虎口处赫然一个明显的牙印,渗出丝丝缕缕如蛛网般的血。 他自然也留意到了,有些微恼:“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没点拳脚功夫,倒是都长牙上了。” 嵇令颐比他更理直气壮:“不打招呼私闯女子寝房,不打死算好的,你还倒打一耙?” 赵忱临将衣衫剥开,里头还胡乱裹缠着一叠不知道从哪件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鲜血已经渗透,在布料上扩散晕开大片,也不知道底下到底是什么光景。 他眼神淡漠地往自己的伤处觑了一眼,平静得像是在看别人身上的血,神色自若地开始解开。 他单手不好操作,又无甚耐心,直接粗暴地将结硬扯开,终于露出锁骨下方一个的狰狞伤口。 拜他那乖戾动作所赐,伤口顿时又涌出新鲜的血液。嵇令颐蹙眉望去,只见那菱形伤口明显是小型发射袖箭伤,伤口不大却深,里头还陷着一个银光锃亮的精良箭镞,周边可见皮肉撕裂痕迹,明显是拔箭时被上面的倒勾撕扯出来的。 “箭身脆,我拔箭时直接断了,还剩下箭镞留在里面。”他将肩膀处的衣衫完全放下去,“上面有毒,需要取出来。” 嵇令颐一愣,随即有些难以置信:“看伤口不像有毒的样子啊,你伤处周围都——” 她疾步上前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发觉赵忱临皮肤一片湿滑冰冷,立刻噤声。 赵忱临坐在椅子上,仰起下巴瞧着她蹙起的眉梢,眼尾下拉,颇有几分可怜温顺的样子,低声说道:“我暂时用内力逼着,可坚持不住太久,你能用针是么?” 嵇令颐知道他大概是身上寒毒又发作了,也许是今日在城外见识过太多奄奄一息或是半截白骨的森然场面,顿时语气紧张起来:“你别睡!我马上给你处理。” 她自己的行李中备了一些急救用具,可这不足以支持眼下的场景,便先取针炙火烛,又快又准地刺入腘窝、肘弯、金津、玉液几处大穴,点刺放血。 见他四肢厥冷、唇色苍白又加一针气海,扎完后连忙扶着他往床榻上走:“你躺进去一点,别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