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
一时间,方铭有些分辨不清。后脑勺枕着沙发靠背,直愣愣注视着上方。
那人弯了下眼眸“你要一直这么看我”
声音听得真切,方铭猛然回神,倏地站起了身。
那人立在沙发后侧,总觉要比从前更加瘦削。披了宽大的外套,裸露的皮肤几乎都缠了绷带。
他难以置信自己的眼睛,嘴唇微动“小悠”
全楚悠微顿。
就连方铭自己也没有意识,他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叫过人。此时此刻,注意力只在身前人身上。
他目不转睛盯着人,那人见状,微笑朝他伸出了手。
如同被吸引一般,方铭不由自主踏前一步。
这副景象似曾相识。
在那无边际的海岸边,浪声涛涛,他同样见到了本该死去的人。但那只是幻象,在他靠近过后,便如同泡沫般碎了。
如今,他害怕会发生相同的事。
或许他仍在秦灏的办公楼里,因等待而困倦,在困倦中做了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又或许他仍待在那座研究院中,甚至被释放的事实,也仅是幻想。
为了确认,他一步步往前靠去。
中间隔了张沙发,他甚至连绕开也觉得麻烦,单膝跪了上去。距离拉近,抓住身前人的手。
体温带着些冰凉,皮肤细腻,触感真实。
他头微垂,直直注视着眼前,像是定住了。
他的手被反握住,苍白修长的五指嵌入他的指缝,许是为了证明存在感,力道愈大。
掌心相贴,传递而来的温度不似作伪。
方铭祈祷一般,低下头,指节抵住了额间。
他像是在消化这一事实,久久没有言语。而身前人并未催促,静静等待。
许久,方铭终于发出了声音,声音很低“你没有死,对吗。”
他依然在确认。
“嗯,”全楚悠看着他,轻声回应,“我在病房里躺了很久,他们把我治好了。”
是研究员的人。
方铭像是回想起什么,语气很低“他们不让我见你,不告诉我任何事。”
“我以为你不在了。”
那日的景象记忆犹新。
他立在病房之外,一窗之隔,里边人毫无声息,浑身插满了管子。
那仿佛与对方的“死相”重叠,无数道尖刺,就这么生生贯穿了身体。
发丝有温度掠过,全楚悠抚过他的头顶,似是安慰。
方铭不觉抬起了头。
这回距离很近,他清晰瞧见对方脖颈上的白色绷带。右眼蒙了医用眼罩,再无法看见眼瞳。
全楚悠虽然漂亮,却绝不羸弱,无论何时都给人以极大的安全感。
现在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精致,易碎。被生生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纵使没死
,也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重逢的喜悦只有短短一瞬,方铭心中再次被巨大的阴影覆盖。
他抬起手,朝脖颈方向探去。
脖颈裹了绷带,绷带与皮肤贴得纹丝合缝,瞧不见半点儿创口。
他手再往上,当即将触碰那副医用眼罩时,却被制止。
“不行。”全楚悠抓住他的手。
方铭“我想看看。”
全楚悠“会吓到你。”
方铭依然坚持,全楚悠注视他片刻,松开了手。
没有了阻碍,方铭缓缓揭开眼罩。
原先漂亮的眼瞳是闭着的。
由于没了眼球支撑,上下眼皮向内塌陷,呈现出空洞。
这异于常态的面貌,生在全楚悠的脸上,却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可方铭只觉得心惊。
这只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他身体微僵。全楚悠执过他的手,轻轻放回了原位。
“我说过了,小铭。”
潮湿的空气仿佛愈冷了几分。
方铭久久没有言语。
他早有心理准备,不抱期待。
毕竟他曾见过这只眼睛被贯穿的场面。这是他所造成的恶果,他必须得亲自去确认。
但他高估了自己。
“只是一只眼睛而已。”全楚悠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见这句,方铭神经如同被刺了一下,眼前有红色闪过。眼前人的身影仿佛与另一人重叠。
“只是一条腿而已,小铭。”
“我恢复很快。给我一些时间,等伤好了,我还能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没什么不同的,我还在你身边。”
“好不好”
“别再想了。”
一句又一句话刺来,现实与记忆混杂在了一起,变得支离破碎。
方铭一时分辨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神经愈痛,额头渗出了冷汗。
相同的事正在上演。
他害全楚悠没了眼睛,害老哥失去了一条腿。最后,一定只会通往相同的结局。
眼前画面变形了。
他看不见人,也看不清室内的风景。
一切都融合成一团,最后化作糊状的黑影。如同扯开的巨幕,铺天盖地淹没过来。
除了眼睁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