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上未有功名的读书人,不代表没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同安县这孩童启蒙班,起点低,对先生的要求自然也不会太高。
先生学识够用就成,而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颗喜爱孩童的心。
此时天色已经漆黑,余正青走后,沈筝又在书房中坐了良久,她在心中琢磨着启蒙先生的征招标准,同时又有一个疑虑飘上她的心头。
如今县中孩童与读书人都照顾到了,但还有一类人夹在中间,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那便是不识字的成年人。
这类人,如今处境便有些尴尬。
孩童们从小便开始学,往后好歹能识字,读书人便更不必说,反倒是那些没有科举志向,又过了启蒙班年纪的人。
他们自个不想读书识字倒还好,若是他们想,将他们和孩童或是读书人放在一起,都不太行。
沈筝想到这儿觉得脑壳有些疼,反思道,自己在处理事情上还是不够全面,往后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如今看来,只有先将启蒙班和县学创办好,在与李宏茂商量一番。
毕竟他还是县学的山长,读书这点事儿,左右要他出些力的。
......
南坝村。
周里正简单洗漱一番后,偷偷摸摸摸进了房内,又偷偷摸摸脱了鞋。
他正欲上床,两只耳朵便被人提住。
“啊!!!!!唔唔唔!”黑夜本就能增加人的恐惧,周婶子这一出直接将周里正吓破了胆。
“叫叫叫!就你这猫儿胆,还敢夜不归宿!说,干什么去了!”
周嫂子怕他吵醒孩子,一边伸手捂住他的嘴,一边骂道。
今日晚饭过后,她不过去地里逛了一圈,回到家中便不见他人,她又不敢贸然出门寻找,留孩子一人在家,只得等到了深夜。
周里正吃痛揉了揉耳朵,称赞道:“娃儿他娘,你最近手劲儿涨了不少,当真是我南坝村的女中豪杰!”
周婶子闻言一巴掌拍到他头上,“手劲儿见涨是吧,那你多试两次,待会儿再好好与我说道说道!”
“错了错了,婆娘我错了!”周里正赶紧求饶,将周婶子的手捏在了手中,他在周婶子生气之前,神神秘秘说道:
“大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这话怎么听起来如此耳熟?”周婶子在黑夜中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双眼一亮,“莫不是沈大人又有新动作了?!”
这下皱眉的人换成了周里正,他不自信说道:“婆娘,你莫不是能听我心声。”
周婶子嗤笑一声:“你屁股一抬,我便知道你要放屁,你今日突然不在,我能不知道你去了县衙吗。”
周里正倒吸一口凉气,惊叫出声:“那你方才还使劲儿揪我耳朵!”
周婶子眉目一横:“老娘想揪!老娘能猜到是一回事儿,你说没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往后再有这种情况,你提前给罗阿婆说一声,免得我担心。”
周里正感觉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流过,温声说道:“我晓得了,下次一定说,不让你担心。”
他在黑夜中抿嘴偷笑,婆娘老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关心人还不好意思直说。
周婶子将头撇到了一边,问道:“大人说了何事?”
周里正伸手将她的头掰了回来,一字一顿说道:“启,蒙,班。”
“什么启蒙班?”
“孩童启蒙班,县中适龄的娃儿都可以去读书识字,咱们娃儿也可以!”
周里正本想装高深,奈何这事儿太好了,导致他一将话说出口,就止不住的兴奋起来。
“嘶!可是真的?!”周婶子也顾不得会不会吵醒孩子了,直接惊叫出声。
“你这话问得,沈大人何时哄骗过咱们?”周里正见她不信,直接将沈筝抬了出来,因为他知道,沈大人在自家婆娘心中,分量极重。
果不其然,周婶子听了这句话后,不再出声。
周里正觉得有些奇怪,伸手扒拉了一下她,“高兴傻了?”
片刻后,黑夜中传来了周婶子的啜泣声,她似在极力压抑,但那止不住的声声抽泣,听得周里正心疼极了。
他赶紧上前将周婶子揽在了怀中,“这是好事儿,哭甚!”
他似是忘了,今日在县衙中,他与周婶子的反应一般无二。
周婶子咬住了唇,但依旧止不住泪,一抽一抽地讲道:“我就是......太高兴了,我......没想到,咱们娃儿也能......也能读书,往日里......我,我做梦都不敢想......”
周里正闻言眼中也蓄满了泪。
他是个里正没错,可乡亲们选他做里正,也是因为他是老里正的侄子,顺带认识一些字,老里正才愿意教他。
可自两年前,他爹去世,他娘身患重病,周家便一日不如一日。
他亲娘生的富贵病,得用药一直吊着命,他尤记得,那时他婆娘二话不说,就将陪嫁的银簪当了,拿去给他亲娘买了药。
可那是富贵病啊,不是吃药便能好的,所以就算掏空了家底,他们也没能保住老娘的命,到最后人财两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