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夏不知已经昏睡了多少个日日夜夜,虽然中间因伤口的痛感短暂醒过来几次,但是身体虚弱造成的疲累又使她陷入昏迷。如此情形反反复复,倒让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依旧在昏迷。
她有时好像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童在一个花园里玩着蹴鞠,女孩输了假装在哪里哭,那个男孩立即就跑上前去安慰,女孩见男孩上当,得意地露出一个鬼脸,但这美好的画卷瞬间被一把大火化为灰烬;有时候看到青石几案上香炉烟雾缭绕,如一个腰肢纤细的异域女子翩然起舞,再一看,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玄色衣服戴着面具的男子正临江抚琴,身后一轮皓月挂于天心,迷迷糊糊间,琉夏耳畔似乎还能听见悠扬琴音;有时候又看到一个女子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看到另一个身影过来,食指放在嘴前,作出叫旁人小声的动作……
琉夏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滚烫,猛然想起之前自己淋了大雨,如今正在卧床养病。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告诉璃秋她已经无碍了,但因药力的作用,她的身体已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无形中有两只触手要把她拉向梦的更深处……
药物的作用使她昏睡,但同时也使她的身体一天天变得好转。
琉夏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她听见外面滴滴答答的,大约是在下着雨。她看着桌子上点着一根蜡烛,心想璃秋想的真是周到,虽然之前告诉过她现在不用点蜡烛也可以安眠,但是她还是为自己留了一盏灯。琉夏觉得口渴难耐,就披着寝衣起来找水喝。
她拿起茶壶小心翼翼地把水倒在茶杯里,轻轻吹着,生怕烫伤自己再给璃秋添麻烦。她拿着茶杯喝着水,忽然想起自己的梦中情景,不由得深深叹息:“看来,无论什么美好的事情,于我而言,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终究是一场空……”她无奈摇了摇头,微笑间尽是苦涩。
随着神志的苏醒,她的身体的各个器官也慢慢开始变得灵敏起来。琉夏忽然闻到一阵香味,这香味清新怡人,颇有祛秽致洁、安和身心之效,于是她便漫不经心地顺着香味来处瞥了一眼。
熏香本无异常之处,可是琉夏竟然这香炉边看到一把琴,看那琴身纹饰,着实让琉夏大吃一惊,这不是流光琴么!
是他!一定是他!是那个她最恨的人,也是那个她最恨,却深夜辗转无眠依旧思念的他!
外面下着雨,琉夏来不及找伞,立即抱着琴冲出去。
琉夏走出来,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雨打在青石地面的声音。琉夏转念一想,是不是自己思念过甚,出现了幻觉。可她看见怀中的这把琴,的的确确是流光琴。
当日,她被关在长留山的地牢里,她亲手把琴交给了师父,后来竹染叛逃出长留,带走了它。
竹染这个人的脾性,甚为小心谨慎,琉夏最是清楚不过,那留下这把琴的一定是他!按香炉中熏香的香调,应该是刚刚点上不久,那竹染应该还在附近。
“既是旧识,来了岂有不见之理,出来吧!”
一个黑衣男子从她背后悠悠走来。
琉夏转过身去,望着后面男子这张脸,明明很熟悉,现在却感觉异常陌生。两人四目相对,万般心绪涌上心头,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为什么?”最终还是琉夏先开了口。
“姑娘好生奇怪,这句话又是从何说起呢!”
一句“姑娘”,瞬间让琉夏心头一凉,她定了定心神,说道:“有些事情总还是要说清楚的!”
“我倒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你敢说刚才不是你为我弹奏清心咒,为我驱赶梦魇吗?”
“怎么,你看起来很得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琉夏委屈地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竹染,难道我们非要这样说话吗?难道我们往日的情谊,都是假的吗?”
“不然呢?”竹染站出来走前一步,哂笑道,“我自幼身世坎坷,父母不明,常人视我为异类,幸得恩师提携,有良友相伴,又得知己相随。有恩师、良友、知己如此,何其幸哉。可后来我发现这一切不过是笑话,我自视天资卓绝,实则愚蠢透顶,被你编织的一个个谎言蒙骗。你说你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凌慕华众目睽睽诬陷你,我便想办法帮你周旋。后来你被戳穿身份,我也不计较你是杀阡陌之妹,舍弃前途,抛弃亲友,也要和你远走天涯。你深陷囹圄,我背弃长留,也要救你性命。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可你呢,你每次用谎言与欺骗为我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每次又亲手戳破它,我犹如一个提线玩偶,任你摆布,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何其可悲?要不是那天,我在戒律堂听到你和师……那个人的对话,我恐怕还会像个傻子一直被你骗下去!”
“没有,我从未如此看待过你。在我心中,你一直是那个最了不起的人!至于戒律堂发生的那件事,是世……”“尊”字还未说出口,琉夏突然想到世尊是竹染心中最崇敬之人,岂容他人在他面前诋毁呢!
琉夏说到后面,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最后更是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