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琅兴致勃勃的给他解释,说这个框框是假山,那个圈圈是池塘,这个框框种什么花,那个圈圈种什么树。
他说了好大一通,顾灿想象着他描绘的园林,才终于了解透澈,由衷感叹道:
“这分明就是我们当年想建的园子嘛,确实比那张图强多了,就按你这个建,我这就去信海棠山,将那批工匠赶走。”
淮琅拉住他,贼兮兮地说:“先不慌,等他们将杂石树木都清理完,材料都搬上山再赶,这样我们可以省好大一批银子。”
顾灿也贼兮兮地笑了,一老一少坐在桌边聊修建园林,四时景物,名山大川。
从临山镇聊到蔚然深秀的琅琊山,经过百舸争流的橘子洲,又到了奇峰罗列的莲花山。
淮琅仰着满是蚊子包的脸,抱着酷似莲花的石头不撒手,大声哭着嚷嚷:“我就要搬回去,我有银子……呜呜呜……”
顾灿拿着草帽扇风,抬袖抹着额头上的汗:“不行呀,这块石头太大了。”
淮琅还是不撒手,转过脑袋继续哭,那双凤眸滴溜溜的乱转,一颗小珍珠都没见着。
顾灿望了眼大太阳,把草帽罩在他脑袋上:“你看看这路,就算我们能找到人来搬石头,说不定半路上就颠碎了,上次那块像鸡蛋的石头不就摔碎了。”
淮琅想到大鸡蛋,碎的稀里哗啦的样子,眼里倒真的渐渐起了雾。
顾灿接着劝:“这么好看的石头,颠碎了多可惜,你要是喜欢,我们以后再来看嘛。”
淮琅等着他这句呢,闻言慢慢收了声,小声哼哼道:“可你昨天嫌这地方太热,还说以后不来了。”
顾灿拧开水囊喝水,四下看去,连个阴凉地都没找到,一屁股坐在晒得滚烫的地上,说:
“是真的很热呀,我们下山吧,出门时我让人冰了荔枝,你不是最爱吃荔枝么。”
淮琅不舍地看了眼大石头,说:“那回去吧,荔枝树运上船了吗,我们是不是该回京了?”
顾灿道:“是该回京了,离得太远,再晚就赶不上喝喜酒,你皇兄都来信催了三回。”
南方林密,树木高深,淮琅下山路上遇着好看的鸟儿,也想捉回去养,顾灿提着他跃上树:“你确定要捉回去?”
淮琅看着一窝小幼鸟,摇了摇脑袋:“还是算了吧,海棠山的小麻雀也挺可爱的。”
路过溪涧时,淮琅伸手掬了捧水,扑在被蚊子咬的满是包的脸上,凉丝丝的,他大呼过瘾。
顾灿揪了几片草药,在石头上捣碎,将药汁涂在他脸上:
“让你带香囊你不愿意,这里蚊子毒得很,上次咬的还没消下去,现在又被咬成这鬼样子。”
淮琅脸上被药汁染得绿油油的,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雄黄味道太难闻了,我不喜欢嘛。”
顾灿坐在树下乘凉,从兜里掏出野果吃,逗着他:“你要是个姑娘家,定是白娘娘转世。”
淮琅低声嘟哝:“我才不是妖怪。”
他拿出捡的漂亮石头,一块块在溪水里清洗干净,放在草地上晾干水分,又取了镰刀割杂草,语气抱怨:
“石头易碎,草木易枯,喜欢的东西,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缺点呢?”
顾灿扔了果核,枕着双臂仰躺在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他鬓边头发跟那光一样白。
淮琅回头看他,发现在碎光衬映下,顾灿有些孤寂萧索,他觉得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握着镰刀,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顾灿望着浮动的树叶,双眼微眯着:“石头碎了就扔,草木枯了再种……长情易老,你别学我,做个潇洒江湖客。”
淮琅双眸微微睁大:“啥?!”
顾灿侧首看他,见他胳膊夹着杂草,紧紧抿着唇,半晌才憋出一句:“没什么。”
淮琅皱眉沉吟片刻,说:“你是不是把我大鸡蛋扔了,那还可以拼起来的,我都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扔的,你……”
他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用杂草裹石头,完事后慎重小心的放进背篓里。
那边顾灿翻了个身,没理他。
往事凝结于心,如影随形,化成一道能轻易被牵动的伤。
忘性大的人,还真是有福呢。
*
青云看了信,迅速吩咐人准备行囊,随即快步往内院走去。
南方多雨,潮气弥漫,屋檐下摆了小案,江束捞着宽袖,在小炉上烤去年糕的水分,放了这么久,气味有些怪怪的。
暑热被雨水冲去不少,但饴糖和花生蘸仍是要化不化,只能用冰镇了。
曾经一句戏言,如今却成了真。
他在西湖找了许久,一无所获,又收到消息,有奇石珍植从各地运到海棠山,他沿着东西运来的地方一个个寻去,却总是晚到一步。
青云走到檐下,神色比那块生了霉菌的年糕还难看,他奉上信件,说:“公子,海棠山来信,说收到从岭南运去的石头。”
江束没抬眸,用木夹戳破年糕上的泡泡,感觉像是烤过了:“什么石头?”
“行装打点好了。”青云不假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