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禄死了。
起因是皇帝身旁贴身伺候的内监亲告江禄结党营私,意欲图谋不轨。
第二日,那内监便因酒后失足摔死在某处偏殿的台阶下。
台阶半丈有余,算不得多高,可就是能摔死人。
有机灵地嗅出一些不对味:这些年朝中也曾有人参奏江禄行事不端、以权谋私,多是几顿斥责了事,待过了风口浪尖,江禄自会出手收拾那些敢于虎口拔牙之人,这次为何会如此心急?
内监身死的消息前脚传到江府,一道革职抄家的明旨紧随而至。
最初这些并未引起多大涟漪。
换作旁人,结党营私的帽子扣下来,左右都逃不过一个死。可因牵扯到的人是江禄,也只是革职抄家。说不准今早皇帝心气不顺,哪日等皇帝心情好了又给官复原职了呢,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先例……
江禄,何许人也?
潜邸亲卫,从龙护驾,又有多次战场上舍身救驾的功绩在,执掌禁军十数年,深受皇帝信任。如此,天大的祸事只要与这位禁军统领沾上,多是无碍的。
偏偏这个档口,江禄一手提拔的副将沈济川进宫呈上一份关键性证据,将江禄谋逆的罪名彻底坐实。
一时之间,墙倒众人推。
朝中御史更像约好了般纷纷上奏,短短半日,勤政殿案上所参江禄的折子足足垒起半人高。
只三日,一位权势滔天的禁军统领即被定下“谋大逆”的罪名,判当街凌迟处死。
江禄执掌禁军数年间,京中各家与他多少都有些牵扯,如今一朝风云变,人人自危,生怕这个当口有人跳出来指证自家与逆贼有牵扯。
哪怕眼睁睁看着江禄当街断了气,各家心中仍不免惶惶。
直到宫里最后一道明旨下来:逆贼其亲眷不论老幼,流放戍边,爪牙亲信下狱流放。
同时刑部将整理出江禄的罪状颁示天下:“欺君罔上、不忠不孝、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条条状状皆是死罪。
瞧这宫里的意思,这场谋逆案要随着江禄的身死盖棺论定,该是不会深究了。
城门前告示栏挤满了百姓,等前排的人念完最后一个字,众人在长吁短叹中缓缓散去。
江禄谋逆案就此落幕。
“好好好,死得好!”
“谁能想得到,黄泉路上推了江禄一把的人会是他亲手挑选的女婿。”
“……说起这个,本世子实在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向顾及旧情的皇祖父起了杀心?”
“左右都是些板上钉钉的事情,既有了引子,陈年旧事垒到一起便成了江禄的索命符。说来世子莫要忘了王爷离京前的交代……”
“这是自然。”
英王世子府
半月前,将近临盆的侧妃陆氏于园中里散步时被个不开眼的奴婢冲撞,当场晕了过去,接下来的几日侧妃院中处处弥漫着中药味,隔两三日,还有太医上门请平安脉,好不惹眼。
只是小小侧妃,就算肚子里真爬出个男孩,也是庶出,不明就里的人只道这位侧妃好手段,惹得世子府这般重视。
倒也不难明白,若是顺利,陆侧妃肚子里头的孩子会是皇帝的第一个曾孙辈。
自开春后,皇后身子时有不好,连着皇上心绪也受了影响。
而今这个时节,宫中正缺一桩喜事,好比一个新降生的婴孩。男女都好,嫡庶也罢,所求不过是一个抢占先机。
“你若再不出现,我便得着人寻你来了。”谁能猜到室内与院外恍若两个世界,刺鼻的药味在这里全然嗅不见一丝一毫。
府中下人口中那个“动了胎气,命悬一线”的陆侧妃与房中这位正主好似不是一个人,眼前的陆侧妃气色红润,唇边笑意自江宁踏进屋内第一瞬便再没要收敛的意思。
此刻室内虽只有她们二人,江宁仍是规矩见了礼后才算坐下。
“哪来那么多规矩,快快坐下。”说着,陆侧妃随手将案上提前备好的茶盏推了去。
“宫里新赏下来的,世子一回府便使人送了来。”
嫩绿的茶叶在白玉盏中散发出诱人茶色,未递到唇边已能闻到浅浅清香,好不诱人。
“到底还是侧妃娘娘福泽深厚。”江宁收回茶盏视线,继而意有所指地扫过陆侧妃臃肿的腰身,附和笑笑。
“说来还得多谢……不然我又哪里会有今天。”陆侧妃唇齿含笑,终究还是将“义父”咽了回去。
短暂的静默下,两人目光交集,眼底皆是不加掩饰的轻松。
天下初定,太祖皇帝入主皇城初期,不少留守京城的旧家大族碍于屠刀锋利选择表面臣服,私却有不少人下仍与前朝皇室有所牵扯,再有那时便是京城内里仍藏有不少各方势力的暗线。未免皇位不稳,太祖皇帝曾命执掌京城内外侍卫、缉捕、刑狱之事的亲军督尉府秘密招募了一支鲜为人知的存在——检校。
所谓检校只是这些人的一个称呼,白日他们可能是文武官员,可能是街边乞丐,甚至还可能是寺庙里的和尚。这些人没有固定身份,之间也互不认识,凭借十分高明的窃听、跟踪手法神出鬼没、无孔不入……接着便是那些旧家大族的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