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武镖局跟其他镖局比起来有些许特别,镖局内上到镖师、趟子手,下至伙计、杂役,大部分人都是当年跟随总号姜老镖头打拼的镖师家眷、子女。
镖局这行做的是收人钱财,保人免灾的买卖,身为镖师注定得过着刀口上舔血生活,护镖途中以命护镖更是常事。
早在多年前,姜老镖头就定下这样一条规矩: 凡亡故镖师的遗孀子女余生皆由镖局庇护,若是遗孀中有人改嫁不愿带走孩子,那孩子会有镖局负责养大。待孩子长大成人,女子到了嫁人的年纪,镖局会再出一份嫁妆,男子不愿留在镖局的,只要不走歪路,镖局也会为之备上一份银子。数十年下来,免不了也有人不愿白拿镖局银子,自愿留在镖局里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些日子赵老镖头人前看着与往日无异,夜深人静时却是叹声连连。当年赵家落难,承蒙姜老镖头的收留才有了今日的他。
丢失的二丫头一家子都是威武镖局的老人,临行前赵老镖头将人好端端地交到他的手中,哪曾想进京不过半年就闹出了这档子事情,便是无人会说什么,他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赵驰好容易一一将人劝回,偏院这处总算恢复夜间该有的安静。
“赵爷在这呢,二丫头有什么话就说吧。”搀扶着女儿出现在主屋的妇人语带哽咽道。
自孩子回来后嘴里一直喃喃念叨着什么,她要凑近听清楚时,这孩子就闭了嘴,谁劝也不行。好容易喂下半碗糖水才缓过来些,这孩子张嘴便要见总镖头。
见着多日不见的二丫头缓缓走近,赵老镖头鼻间呼吸不觉沉重,素日瞧着多精神利落的一个姑娘,消失这些日子里也不知经历过什么,瘦了一圈不说,此刻哪怕父母陪伴身旁,一双眼眸仍盛满了消退不尽的恐惧。
“离京........明日……离京.......保命……”
“二丫头说什么?”赵老镖头听得断断续续,努力将之串联在一起后……他面色凝重,似怕听错了。
……
次日清晨,城门初开,一行镖队继而缓缓驶出城门。待上了官道,镖队随之提快速度,不一会儿功夫已绝尘而去。
数日前,一顶软轿由远及近,最终停在解语斋后门,引路小厮急忙上前帮着掀开轿帘,露出轿内之人的真容:当今内阁首辅谢逢春。
此人太祖时中的庶吉士,却一直未得重用,直至新皇登基后,靠着早年经历的锤炼,如今最擅揣摩圣心,也因此短短数年间从一介五品翰林学士升至内阁,继而官拜首辅。
最重要的是,此人是太子一派。
谢逢春的原配夫人早年陪他起起伏伏吃了不少苦,更为其诞下二子二女,京中人人皆知谢首辅爱妻如命,谢家后院更不见一位小妾踪迹。
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谢大人前两年迷上解语斋内一位叫芸娘的,听说那姑娘年方二八,比谢逢春的小女儿还小了四岁......老头子年岁大了顾忌也随之多了,纵然对芸娘起了贼心思却不敢亲手撕了自己塑造出来爱妻的好名声,况且......千八百两也不是小数目,府中财政大权尽在夫人手中,囊中羞涩的谢大人隔半月才敢来与芸娘相见一次以解相思之苦。
数日前
窗外正对向解语斋的后门处,这是宋仲成寻来的绝佳观景处,原是酒家二楼的厢房。
小二搁下最后一道菜,退出房门时悄悄打量了一眼屋内仍戴着面纱的姑娘。
“先生觉得芸娘靠得住?”
“有何靠不住?”宋仲成言语笃定。
原因无他,若是谢逢春真能将芸娘收进府里也就算了,可偏偏这位谢大人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或许有日等有了贼胆,贼又没了......偏偏芸娘可等不得了。因着芸娘被谢逢春看中,依着解语斋的规矩,可怜的芸娘再不能轻易与他人相见,大好的年华尽被束在解语斋中。
数年间里眼睁睁看着身边姐妹一个接一个嫁进高门大户,且谢逢春手头并不宽裕,饶是再喜欢芸娘,私下能贴补的地方也不多。
如今的芸娘年岁一年又大过一年......
这种环境下养成的女子怎会是个蠢的?芸娘不甘心一直过着这样见不得光的日子,只要有机会,她定会为愿意搏一搏。毕竟若是输了,最差的结果也不过维持现状,要是赢了,首辅姨娘、姐妹们的艳羡......单拎出来哪一样都比如今好过。
“姑娘只需如实将话转述,旁的谢大人自有决断。”反正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大仇将报,你会开心吧?”宋仲成突然浅笑,深情凝望着她。
对面女子已然摘下面纱,却是江鱼。
此刻的江鱼一改先前,月色襦裙,外头是绣有白梅吐蕊的粉色夹袄,满头青丝仔细挽起,不需多余簪环装饰,足以将她的美貌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鱼知晓这话不是在问她,自决定跟随宋仲成第一日起,她便有了猜测,满腔深情、温柔体贴始终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那人她也认得。
即便如此,江鱼还是忍不住小心答道:“开......开心。”
“那就好,你开心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