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钊在永安宫中与玉贵妃商议一阵后,便借口送补汤再次来到养心殿。
李福忠没拦着,龙床上的天佑帝看着母子二人进来,面上一派平静。
玉贵妃端着圆盘,盘上有一只盛着热汤的描金瓷碗,她摇曳上前,“陛下,这是臣妾回宫后特意炖的汤,放了些补气安神的药材,臣妾喂您。”
天佑帝神情不变,“有劳爱妃,放下吧。”
照往常,天佑帝不会拒绝她喂汤,便是拒绝,玉贵妃也会说汤得趁热喝,然而此刻看着那平静无澜却似酝酿波涛骇浪的脸,她只能应一句,“……是。”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感觉天佑帝似乎有些不耐烦。
宋钊见殿中无外人在,便开口道,“父皇,昨夜同几位阁老商议出的法子,儿臣已经传信给曹晖了,想必过两日他便会收到,等他布局好,届时张同将军也该到了,两厢汇合发力,不愁拿不下郭安近。”
昨夜商议的法子便是由曹晖先用离间计,将长史、司马、校尉等同郭安近剥离开,再告知他们,圣上已知晓安东的一切,愿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拖住郭安近开城迎敌。
是跟着郭安近通敌谋反,舍弃九族性命,背世代骂名,还是及时回头、将功折过,他们当然拎得清。
毕竟有崔弋这个前车之鉴。
天佑帝眉心突突直跳,他竟忘记这茬了。
“曹晖是何时为你所用的?”
宋钊不知他这会儿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老实回答,“早在他被调往安东府前就已经向儿臣投诚了,梁首辅他们以为曹晖已为他们所用,才会不遗余力地向父皇举荐他。”
提起这点,宋钊还是颇为自得的,梁示崇都不能拿下的人,他能拿下,并且梁示崇还被傻乎乎蒙在鼓里,搁谁谁不得意。
天佑帝眼色似乎暗了暗,不过又极快地恢复正常,却仍是被玉贵妃捕捉到了,她心头的不安,又加重一分。
“你就没想过,这可能是梁示崇的计谋,曹晖只是假意投诚你?”
这一点,邓良也曾怀疑过,不过最终他们打消了疑虑,因为曹晖交出了自个儿的把柄。
再者,武官常言,一将不事二主。
是以宋钊认为曹晖不会是个双面间谍。
但这些他不想同天佑帝明说,“父皇,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儿臣认为曹晖没胆子做这样的事。”
是真没胆子,还是给的足够多?若想他人为己所用,左右不过是拿捏把柄命脉,许以高官厚禄,难不成曹晖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气节大义?
天佑帝沉默,宋钊等了片刻也没等到他再次开口,索性问出心中疑问,“父皇,您召来冯内臣,可是查到勾结郭安近的人了?”
天佑帝淡淡“嗯”了一声,宋钊闻言便有些兴奋,忙不迭道,“父皇,可否告知儿臣是谁?”
“不如你猜猜,会是谁?”
“儿臣猜想,勾结郭安近的人,要么是九皇叔,要么是梁示崇,不过儿臣认为,极有可能是梁示崇。”
天佑帝看着他,沉静道,“何以见得?”
宋钊缓了缓,自信道,“父皇您看,梁示崇之前那般阻止您调回郭安近,便是您具以力争安插进崔弋,没多久也战死了,他分明清楚郭安近怀有异心,却仍然选择站在您的对立面,只能说明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而他后来大力举荐曹晖,也是因着安东府是他的地盘。”
天佑帝不语,眼神示意他继续。
宋钊接着道,“您再看九皇叔,他虽盘踞西南,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若起事,必然不会只从南边攻过来,那样成事太难,安东安西安北三府各抽调部分兵力,配合其余各道的府兵,就能将其打得溃不成军,他根本就摸不到上京,因此九皇叔必然会选择南北夹攻,而阮家一脉刚直忠心,唯一可取的就只剩郭安近了。”
“儿臣方才说极有可能是梁示崇,一是因为九皇叔无论如何都不允许郭安近通敌;二是因为梁示崇不会替九皇叔卖命,也就没必要费心劳力举荐曹晖了,那么便只剩一种可能,郭安近就是他的人。”
其实他还想说,梁示崇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梁皇后没有生出皇子,日后梁家荣光不再,这江山社稷是否依旧姓宋,梁示崇不会在意的。
天佑帝以一种极耐人寻味的眼神打量着宋钊,仿佛又一次重新认识这个儿子,他不曾想宋钊能将晋王宋烨起事都分析了。
宋烨起事可能采用南北夹攻,那么若是他要起事呢?
“父皇?”
宋钊见他盯着自己却没反应,心下不安得忍不住唤了一声。
天佑帝这才收回目光,随口道,“你分析得颇有道理。”
宋钊心道方才他定是惊艳于自已的智谋,便长舒一口气,道,“那父皇可否告知儿臣,冯昆查到的究竟是不是梁示崇呢?”
“冯昆还在查。”
天佑帝又隐约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加之父子俩刚刚的对话氛围也有些怪异,玉贵妃忙插言道,“陛下,这汤都快凉透了,快喝了吧。”
天佑帝却道,“朕乏了,你们回吧。”
母子俩一时面面相觑,还是李福忠上前道,“陛下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