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蝶是在三年前奶奶临终前,才得知自己是被拐卖来的。
她永远忘不了 13 岁那年的冬天,大雪封山,压垮了村里的电线。
冰冷的深夜,借着幽暗的烛光,奶奶喘着粗气,把她唤到床边。“小蝶啊,我死了以后,你就去找你的亲生爹娘吧。咳咳,你在这儿活不成啊,去吧……”
话毕,奶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柜子的方向,骤然就断了气。
悲痛之余,胡一蝶迷茫地打开柜子,翻出奶奶的钱盒。在一沓儿零钱里,她发现了自己的疫苗本。
手里薄薄的破旧小本子,仿佛有千斤重,上面写着她的真实身世。
姓名:钟璃
出生地址:望京人民医院
……
父亲:钟明海
地址:……
望京,那是千里之外的一座一线城市,她只在书本上见过那里的高楼大厦。那里,真的是她的家吗?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呢?自己当年是怎么被拐卖的呢?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她不知所措。
小小的她跪在床前,望着漫天的大雪和奶奶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悲痛欲绝。
她哭哑了嗓子,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未来的路。
与此同时,西屋却是另一幅画面。
孙月仙嗑着瓜子,慵懒地靠在温暖的羊皮褥子上,好不惬意。
她竖着耳朵听着东屋的动静,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这老东西终于死了!这个家终于归我管了!”
她转头看向儿子熟睡的脸,温柔地说:“我们有富啊,很快就有媳妇喽~”
孙月仙当年为了生下胡有富,差点丢了性命,此后便无法再生育。
然而祸不单行,胡有富在一场高烧后患上小儿麻痹,左腿残疾,智力也有问题。
19 岁的他胖得像座肉山,心智却只有 2 岁,连拉屎都要人帮忙擦屁股。
孙月仙这样的媳妇,在石头村是最不称职的,但她很会讨好老太太,半辈子都低声下气,就怕被婆婆赶出家门。
其实,她早就看老太太不顺眼了,老太太对一个买来的女娃子比对自己的亲孙子还好。
这分明是看不起她!
现在,她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她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全部撒在胡一蝶身上!
从此,她不再让胡一蝶上学,强迫她在雪地里洗胡有富的脏裤子。她自己则抱着热水袋在旁边监视,恶狠狠地说:“给我洗干净点!以后这些活都是你的,你得好好学学怎么当媳妇,不然怎么照顾有富?”
她哈着白色的口气:“还有啊,那死老太婆老糊涂了胡咧咧,你就别做梦说找什么亲生爸妈了,13年了,你看她们找过你吗?她说你是被拐卖的那是往好听了说,哪个人贩子拐孩子还带着疫苗本的?呵呵,你啊!就是被你亲爹亲娘卖到我家当童养媳的!我们家花了1万块钱的!”
她将一把瓜皮子扔到胡一蝶的长发上,厉声道:“我劝你趁早死了那份心,你注定是要伺候有富一辈子的,注定是要给老胡家留后的!等有富给老太婆守孝三年,你们就成亲。你若敢动逃跑的念头,我就把你锁进地窖里去,听到没有!”
胡一蝶看着手上的冻疮,泪水从红肿的双眼里滚落在洗衣盆里。
那是她在石头村里最后一次流眼泪,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暗暗发誓,一定要逃出这里!
地窖里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她幼年的时候就见到过。
她自幼便生活在这片土地,对于这里的一切,她自然是了如指掌。
那一年,邻居村长家买来的女人宁死不和胡有庆成亲,新婚之夜光着脚就逃跑了。
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被村民合力抓回来,她在麦场上被皮鞭子抽打,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白嫩的皮肤没有一块好地方。
之后,她又被关在地窖里整整三天,滴米未进。
奶奶心善,曾带着胡一蝶给有庆媳妇送过几回药膏和馒头。虽然她活得不如猪狗,但对奶奶还是毕恭毕敬,道了声谢。
后来,有庆媳妇不断地怀孕,先是流产了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女娃,才被允许在村子里获得有限的自由。
胡一蝶曾偷偷试探地问过她,外面的城市是什么样的?她的家乡在哪里?她是否还想回去?
然而,她就像听不懂人话那样,眼神愣愣的,瞅着怀里的女娃,干裂的嘴唇重复地唱着英文儿歌:“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how i wonder what you are。”
她想不通她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多,她分明记得第一次见到她,她一身白裙,唇红齿白,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她原本想要和女人一起逃跑,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她只好一个人偷偷计划。
毕竟,这种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三年以来,她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所有的委屈和苦楚,将它们都打碎了咽进肚子里。但她的心却在暗暗发狠,她知道,为了逃出去,这些她都必须要忍。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命运理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