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进入屋内,就见公子稷举止有异,目不转睛地盯着空气,似乎在看什么东西。 “您怎么还怎么这里?” 见苏秦归来,公子稷抬头站了起来,高兴道:“苏秦先生终于回来了,和燕王谈得如何?” 苏秦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公子稷,发现对方面前空无一物,淡定地坐了下来:“燕王要接待秦国使者,所以苏某就先告退了。” 公子稷的眼睛迸发出亮光:“秦国来了使者?” 苏秦点头,又听公子稷说了句“居然这么快就来了”,他心里的疑问更多了,秦国来了使者值得公子稷如此高兴吗? 对方很快从喜悦中冷静了下来,又问了一遍上午的问题:“苏秦先生可愿意去秦国?” 面对公子稷的恳请,苏秦仍然犹豫不决,但态度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坚决。 他离开云梦山回到征伐不断的乱世,只是为了用所学的纵横捭阖之术治世。 只是他的“治”世,并非一般的意义上的“治”,因此去哪个国家,对他而言没有太大区别。 风云激荡的乱世里,诸侯国间你来我往兵戈相向,没有对错善恶之分,诸侯贵族都是为了利益征战,没有哪个国家是无辜的,无辜的只有那些被战争裹挟的平民,一个“乱”字都不足以概括这个时代。 他们这些擅长辩术和计谋的纵横家,看的不是道德,而是时局变革。 周礼和孔子提倡的仁义道德,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一味抱残守缺只会招致更大的祸端。 计谋虽然阴险,战争虽然残酷,但却是最好的治愈良方。不挖肉削骨,病痛只会缠绕于身,最后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师傅鬼谷子去世前,曾问他日后下山要做些什么,是否想和他师兄张仪一样,搅动天下风雨。 苏秦点头又摇头,其实那时的他也说不清内心想要做什么,只知道他要做就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如今苏秦想明白了些,他要做的事情,和张仪是一样的但又不一样。 而且恐怕他这一辈子只会做成一件事,所以在选择上更需要慎重。 人一生下来就被刻上了印记,无法决定许多事情,但唯有一个个选择,可以把人带到想去的地方。 选择,有时候比一味的坚持更加重要。只是,人没有到临死前,是弄不清楚哪个选择才是对的,还有甚者,连死的时候也没弄清楚,死得糊里糊涂。 而他苏秦可不愿意做一个糊涂的人,他要从始至终都明白选择的最坏结果,并且至死方休。 - 从客馆回质馆的一路上,嬴稷都在拼命压抑内心的狂喜。 刚才他从苏秦那里得知秦使入燕,他猜想八成是嬴荡已经去世,此时秦国使者来燕恐怕只是为了送赴告。 无论是天子崩还是诸侯薨,都需要派使者到各诸侯国奔走相告。凡崩、薨,不赴则不书。祸、福,不告亦不书。惩不敬也。① 这样一来,他只需要再等几个月,就能等到从咸阳来的好消息。 想到这里,嬴稷一入质馆就开始放声大笑,听得馆中来往的婢女仆人目露恐惧,低头遁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公子稷怕是真的疯了! 燕蓟城王宫内,送走秦国使臣后,燕王当即召来下臣商议要事。 燕王道:“寡人刚才已经见过秦使,秦使说秦王想将公子稷接回咸阳,希望寡人允诺。” 有人诧异:“秦王怎么好端端地想起公子稷来?” 燕王没好气道:“这个问题问秦王去,寡人哪里知道。你们说说看,要不要放公子稷回去。” 问题一出,下面的燕臣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不一会儿,有个下臣站了出来:“大王,当年秦惠文王送公子稷入燕,是为了保证秦燕联盟顺利进行。而如今秦国拿下宜阳,韩赵魏三国静若寒蝉。秦国狡诈行事难以预料,公子稷这个人质还是握在手中更稳妥一些。”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大王,臣不这么认为。诸侯国交换质子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然而又有哪个国家因为质子在他国,放弃攻伐的。何况公子稷只是秦王的庶弟,若秦国真有心对付燕国,哪怕将公子稷绑到阵前,秦王恐怕也不会犹豫分毫。如今秦王来要人,若您不给恐怕会惹秦王怨恨。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公子稷好生送回咸阳,还能赚得好名声。” 燕王点头,觉得他的话十分有道理,于是同意秦国将公子稷接走。 处理完秦国使者的事情后,燕王想起了白天和苏秦的见面,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翌日又召苏秦入燕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