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哀的或许只有他自己。
“傅……”
梁瑾只开口说了这一个字,便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刚有交警打电话来,告知你去办完事故处理手续就能拿回车。”傅逢朝的语调很低,放开了他的手。
梁瑾勉强点了点头,窗外落进的天光在昏暗房间里显得有些刺目,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的飞机,又睡了多久。
“……什么时间了?”
“还早,”傅逢朝帮他掖了掖被子,缓缓说着,“想睡睡吧,这里没有别人。”
梁瑾有心想说点什么:“你在……”
傅逢朝先问他:“为什么又发生了交通事故?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
梁瑾讪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傅逢朝的神色复杂:“怎么发生的?因为昨天我给你打了电话?”
“不是,”梁瑾小声解释,“昨天去苍临山上的庙里,听那里的人说你去过了。”
傅逢朝盯着他的眼睛:“去过了,然后呢?”
梁瑾嚅嗫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傅逢朝一哂。
梁瑾有些心乱,动了动身体,发觉左手腕被禁锢住不能动弹,被子滑下去一截,露出他被钢链铐住连着床头立柱的左手。
他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傅逢朝:“为什么……”
“梁玦。”
只这两个字,梁瑾的声音戛然而止。
傅逢朝的视线慢慢逡巡过他的脸,眼神像是指责,又似隐约有哀伤:“你是梁玦吗?”
梁瑾的心尖被揪扯住,呐呐说:“我是。”
目光沉默纠缠,梁瑾犹豫抬起手,想触碰傅逢朝的脸颊,被他用力按住。
傅逢朝的声音倏尔压下:“梁玦,骗我好玩吗?”
“对不起……”
梁瑾试图道歉,他彻底搞砸了,在最狼狈的时候被逼着承认身份,只会让傅逢朝更加生气。
“我不需要你说对不起,”傅逢朝咬重声音,近似咬牙切齿,“你的对不起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你骗了我十年,说一万句对不起也没用。”
“我……”梁瑾想出声,傅逢朝却不给他机会。
“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要让我以为你死了,梁玦,你一定要做这么残忍的事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要怎么活,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个什么?”
一声一声的诘问在耳边,梁瑾泛红的双眼里又要落下泪,被傅逢朝粗鲁以指腹抹去,他粗声喝道:“不许哭。”
梁瑾不想哭,不想这样矫情软弱,他试图解释:“我不是有意的,我哥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欠了他一条命……”
“你欠了他一条命,所以要用你的命来还?”
傅逢朝逼问:“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家里人的意思?”
他的情绪并不激动,嗓音却格外的冷,看着梁瑾的眼神也是,梁瑾浸在这样的冷意中,像陡然间坠入深渊冰潭里,惊慌失措苦苦挣扎。
是他家里人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如果他坚持不愿意,没有人能逼迫得了他。
但在傅逢朝面前,他说不出口。
傅逢朝已经猜到了答案:“所以还是你自己的意思,梁玦,做别人,辛苦吗?”
梁瑾被他问住。
怎么可能不辛苦,这十年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难捱的。
傅逢朝坚持要他说:“回答我,辛苦吗?”
梁瑾濒临崩溃,强忍住哽咽:“我没有办法……”
“是没有办法吗?”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也许是有办法的,可在当年的那时那刻,他选择了这条路,今日再怎么后悔,这样的苦果也只能他自己吞。
“告诉我,你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傅逢朝沉声一再追问。
梁瑾败在他这样严厉不容拒绝的目光里,终于流着泪说了实话:“我所有的身份证件都换成了我哥的,在那场葬礼结束的当天飞去美国,以他的身份开始新生活。
“我听不懂课,也不认识任何人,爷爷每天都会跟我视频通讯,教我怎么做我哥,我哥跟我的个性完全不一样,我必须收敛本性,不能给他抹黑。家中管家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会把我的一举一动告诉我爷爷,我只能竭尽全力做到最好,才能让他满意。
“毕业回国以后我被爷爷安排进公司,在各个部门轮岗,每天不断地跟着爷爷学习怎么掌管格泰。我不喜欢,但不能抱怨,因为我哥就从来不会抱怨,他总能把什么都做得有条不紊让人满意,我要成为他,就必须像他一样,否则总会有人发现我是个冒牌货。
“我妈也不好应付,在她眼里是我害死了我哥,我必须把我哥赔给她,稍不如她意她总有一百种法子不断闹腾,让我不能安生。”
“我真的很难受,很多次都想放弃,但是不能,我这条命是我哥给的,所有人都说我欠了他,我只能这么做。”
这些话梁瑾从前从未跟人提过,第一次他真正说出这么多年自己内心的压抑,傅逢朝听懂了:“所以确实很辛苦。”
梁瑾不想诉苦,但在傅逢朝面前,哪怕只是这个人寥寥几句话,就已足够让他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