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知是不知道,哪怕是在这种他恨不得把自己剖开来的时候,他们身边也跟着第三个人。
见乐无涯神色平静,他越说越觉得无望,眼眶发热酸涩,真恨不得哭上一场。
他连把自己小时候偷学他衣裳穿搭的事情都说了,连买来一只鹦鹉、教它说“乐无涯王八蛋”、想在请他来府里饮宴时气一气他的事情都说了……
他怎么还是不肯记得自己呢?
渐渐的,项知是的神气不对劲了。
他的手松开了乐无涯的腕子,慢慢向上挪去。
他想,乐无涯从来是个不安分的,是风一样的人,潇洒地来,自由地去,谁似乎也牵绊不了他。
那么,是不是只要他乖乖地躺在他脖子上的小金花生里,这个人才能完全属于他呢?
他的拇指扣上了他的喉咙,动作温柔地反复抚弄,眼神却堪称阴鸷。
好在他天生一张好面孔,纵然阴鸷也动人。
乐无涯凭他动物一样的敏锐直觉察觉到了什么,顿时头皮微微一麻,喉结不安地挪动了两下。
项知是眼睛一亮,指尖如同游戏一样,耐心地追逐着他喉结的滚动,几乎有了几分幼稚可爱的模样。
乐无涯知晓他笑容之下的疯狂,也很体谅他这一晚上筋疲力竭的闹腾。
他今日待他已经够冷的了。
他闹一闹,也不打紧。
但到头来,项知是终究没敢使上哪怕一点力气。
他张开双臂,往乐无涯脖子上一揽,把自己挂了上去。
“我恨你。”他贴在乐无涯耳边喃喃,“老师,我恨死你了。”
乐无涯现在是深刻体会到他的滔天恨意了。
……因为他险些被项知是压死。
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旦喝醉了酒,四肢软得打绊,沉得出奇。
乐无涯无法,只好效仿他的动作,伸开双臂,将手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托了起来。
手闲着也是闲着,乐无涯一下下抚摸着他的后背,趁着这无限近似于耳鬓厮磨的光景,小声警告:“敢吐在我身上,小心我揍你。”
项知是充耳不闻,可怜巴巴地哑着一把几乎要出血的嗓子,轻声说:“老师,我背你回家了一次,你能不能也背我一下?我的府邸距此不远,也就十几里地……”
乐无涯大惊失色:“你……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项知是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微微的有些面红:“那算了。你就这么抱着我……也很好。”
乐无涯见他对自己放在那句贴耳低语的威胁毫无回应,便略略安心了些。
……这是真的醉了。
末了,他又有些心酸。
他是知道项知是的酒量的。
……傻小子,喝了多少才来的啊。
乐无涯见他嗓音砂纸似的,尾音都颤悠悠地走了调,又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七皇子,别说话了。
嗓子真要坏了。”
项知是无比固执,即使说话都快成了老鸹叫,但还是坚持不懈道:“你不是下官。你是老师。老师,你还记得吗,你死前,我去探望过你……”
见七皇子如此坚持不懈地糟践自己,且不知悔改,乐无涯忍无可忍了。
他扬声对那棵树道:“还不下来?想看主子毁了嗓子、成了哑巴不成?”
一个敏捷的身影踩着树枝,三下两下自银杏树顶跃下,动作比乐无涯当年上树摘柿子时伶俐多了,连衣角摩擦的窸窣声,都和风吹叶片的声音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那人立在项知是身后,对他微行一礼,随即出手如电,把他敲晕了过去。
紧接着,他凭着单手,便轻易把项知是从乐无涯怀里剥了下来。
失去了枝叶掩蔽,在疏朗月色下,现出了孔阳平的面容。
他这人,生得颇不起眼。
他的五官分开来看,可夸一句英俊;然而拼凑在一起,就成了一张让人毫无印象的平淡面孔。
再加上他话少,兼之身形轻灵,总给人一股“憋着劲儿想吓人一跳”的神出鬼没之感。
他开了口,内容简洁,声调也是平板无趣的:“辛苦闻人县令了。”
乐无涯夸他:“藏得挺好。”
这夸人如同骂人,孔阳平不大敢应,只以沉默相对。
今日申时整,如风难得约自己出来叙旧。
他话多且密,一旦和他聊起来,那简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孔阳平几次试图打断他,屡战屡败。
直到两个时辰后,他强行脱身离去,跑去宫门口一打探,才知道六、七皇子申时便已出宫,又回府打探,得知七皇子并未返回皇子府。
孔阳平并未声张,一路寻找,终于是在城门口打探到了一点线索,直奔黄金台而来。
七皇子喝了那么多酒,又趁天黑偷偷跑出城来,他作为他的贴身护卫,职责所在,不能不跟着。
……然后,他就听到了许多不该他听的话。
听到半程,孔阳平就龇牙咧嘴地露出了痛苦之色,恨不得自己先去死一死,看能不能把这些话忘个精光。
现下既是被闻人县令抓了个现行,他躁动的心绪也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