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席位空了很多,兰笙有些了然,太后虽未明说,这些君子闺淑却已心领神会。此刻,恐怕都去找自己的有缘人了吧。
兰笙吩咐玲珑去找人,她则去华武宫外等。玲珑刚走开,兰笙的去路便被人拦住了:“姑娘,刚才饮宴时怎么没见到你?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芳名?”
兰笙一看,竟然是之前找她搭话的年轻人。这人也真是呆板,自己既然没坐在殿外,那自然是坐在殿内,能入殿的人是什么身份,他竟一点儿都不考虑吗?兰笙不由得苦笑:“本宫是锦织苑的锦兰夫人。不知公子是?”
年轻人错愕不已,一时间忘了应对。兰笙笑了笑:“你不认识本宫也属正常,本宫不会怪罪于你。下去吧!”
见年轻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兰笙便竖起小扇遮住颜面,绕过男子,寻自己的路而去。沿途碰到不少结伴相行的年轻男女,夜色下虽觉暧昧,却未见逾矩之举,也算是发乎情止乎礼。兰笙不暇多想,很快便到了华武宫。等了一会儿,玲珑便引着梅笙和竹笙来了。兰笙坐在殿前台阶上,吩咐玲珑去外面守着。
没有许久不见的甚是想念,也没有手足情深的抵首相泣,兰笙只是望着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无语可言。就像她每一次远游归来时的相见,她们姐妹四人都平静的如同隔日再见。可能血脉亲情就是被这样的克制渐渐消磨淡了,也可能这就是赵家女子深埋骨髓的稚拙心性,总之,她们虽亲近,却不能亲得更近。
“兰笙,宫里的日子过得可还顺心?”梅笙温言道。此时的她不再是刚才大殿上婉约典雅的世家小姐,而是一位慈心善念的长姐。
“多谢大姐惦记,日子过得还好,就是吃的不太可口。”兰笙想说点儿热络的遐思,可是话到嘴边就都变了样。
“二姐……”竹笙斟酌着词句,“你一定要去争宠吗?”
兰笙闻言悚然一惊,这话是从哪儿说起?这个“争”字太可怕,她不敢沾染。
“陛下对我没有宠爱可言。你过虑了。”兰笙不想解释什么,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父亲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外面的闲言闲语实在是令人难堪。”竹笙的脸色微冷,“父亲一身清名,不应该遭此污蔑。二姐,你若是体恤父亲,就请谨言慎行,不要做那糜情惑主、恃宠生骄的事。”
“竹笙……”梅笙出声喝止。她明白竹笙的心情,父亲一生正直坦荡、官声澄明,若是因为做子女的言行不当而使老父受牵连,那子女实在是不孝不顺。现在外面都在传言赵家二女春宵诱主、赵家育儿失教失德。竹笙心疼父亲受此污蔑,所以对兰笙心怀不满。可是梅笙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流言太盛反而让人觉得其事不实。梅笙不相信兰笙能做出以色侍人之事,因为她相信兰笙没有邀宠争荣之心。
兰笙心头一沉,不过两个各自安眠的夜晚,不过两个熟睡迟起的早晨,难道只是这样也会招人非议吗?那佟妃的作画弄影呢?洛嫔的夜夜鼓声呢?淮嫔的落水留心呢?哪一桩哪一件不比自己张扬?“宫里那么多佳人国色,到头来却是我这个庸脂俗粉在惑弄君心?真是无稽之谈。”兰笙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摇摇头,笑容里的嘲弄之意四散开来。
“兰笙,这就是世事难料。这局棋已经开始了,你身在其中,只能坚持到最后。”梅笙温言细语,淡淡的笑里裹挟着一丝兰笙不喜欢的悲悯。
“二姐,刚才出言冒犯是我不对。我是心疼爹,也是怨恨我自己。如果我们都像平常人家的女儿一般,爹爹也许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竹笙的眉目依旧傲然清冽,可是兰笙却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一丝内疚。
赵家的女儿不是池中之物,赵家的老爷更不是凡夫俗子。兰笙相信父亲,无论四个孩子怎样选择,他永远是她们的坚强后盾。兰笙将心中的愧意放在一边,想要闲话几句。毕竟她们见面不易,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她们的姐妹情虽不深厚却是真挚的,如果必然有一天要分崩离析,不如提前埋下伏笔才好。
“大姐,那李家小姐是源王爷为你找的挡箭牌吧?看得出源王爷是真心待你,你要珍惜他的心意才好。”兰笙说的随意,目光却暴露了她的认真。
梅笙不语,回望着兰笙的目光里有一丝欣慰的赞许。
兰笙转首望向竹笙,“妹妹的心愿得偿,一定很高兴吧?赵家终究只出了妹妹这一位正室,妹妹可要持之恒久才好。”
竹笙面色微变:“二姐,自你出嫁那日起,就该明白,我们既不能同气连枝,也不能殊途同归。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的宿命。你若信得过我们,便安生度日。他朝山河陡变,无论我们谁输谁赢,你都是赵家女儿。”
兰笙微微垂目,好一句“你都是赵家女儿”,现在真正拿她当赵家女儿的,恐怕就只剩父亲一人了。兰笙仰首,望向天上明月,突然觉得这夜色有些萧索。明明与自己在外游历时看到的明月毫无二致,为什么此刻的自己感觉不到一丝圆满呢?
站起身,兰笙甩甩衣袖,轻声念出一首诗:“镜外一个我,镜内一个我。原是有心人,无心结无果。赵家女儿……总归要听天命吧。”
“兰笙,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