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久为帝王,迫过来时的压迫极为慑人,好似要将她啃噬致死。
其中再无半分之前的情爱,全然是厌恶和憎恨。
他在憎恨她。
憎恨她无意中说过的这句话。
“臣妾并未说错。”如懿很不喜欢弘历看来的目光,“在你心里,嫡子本就尊贵不是吗?”
她只是将皇上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
若永涟永琮还在,怎么可能有永璜什么事?
她是不忍心永璜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将一切点破给他看罢了。
“臣妾没错。”如懿再度重复着,压根不顾忌此时正在永璜的病床之前,竟要当场和弘历杠上!
弘历气的浑身发抖。
看看!
这就是他心目中最好的养母,竟在年幼的永璜心中种下这么一个种子。
事事打压他不如嫡子尊贵,怪不得他会走错到这个地步!
“臣妾曾伺候过大阿哥。”魏嬿婉缓缓开口,“那时大阿哥极懂事,也极感恩纯妃养育他。”
她恍惚还记得那时,永璜受了委屈也不闹,只说等他长大开府就好了。
这份好,也包括可以带那时候的魏嬿婉离开。
虽只是童言童语,可也表露了他的好心肠。
纯妃颤着手握住魏嬿婉的手臂,眼中皆是不可思议,“他真是这样想的?”
这段时间她虽常常过来,心中却始终犯嘀咕。
她这么忙前忙后,会不会如懿来了一招手,永璜便又不顾曾经了?
“是的。”魏嬿婉轻柔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纯妃良善,臣妾虽不知晓哲悯皇贵妃如何,可想着孝贤皇后亦是富察氏人,想来哲悯皇贵妃也差不多一般温婉,这样的血统如何能养出不忠不孝呢?”
“如懿,永璜一直对你那么好,那么孝顺,你怎么舍得,你怎么忍心的?!”
纯妃哭着跪了下来,“皇上,臣妾之心便可明了了,永璜永璋都是被人蛊惑的。”
她伏地,呜咽着说道:“臣妾曾问过永璋,是听见愉妃在路上教导永琪应当不哀不痛,所以才有样学样,他们都是个好孩子啊,皇上!”
纯妃哭着。
为了永璜和永璋,也为了她自己。
谁能想到,她辛苦养育了这么久的孩子竟早就被埋下了恶毒的种子?
在那么一个日子骤然反噬而来。
可是——
魏嬿婉不忍看,别开了脸。
晚了啊。
一切都晚了。
就算他们知道了原因,永璜是自己在王公大臣之前失仪的,永璋亦同样。
改变不了的结局,只会让人觉得无力。
“愉妃?”
弘历的手捏紧又放开,他心极痛,愉妃一天到晚“姐姐姐姐”的,若其中没有如懿的原因在内,他也不信!
皇家子嗣难,极难。
可他信任的如懿却一次性毁去了他两个孩子。
弘历从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如懿站在正中间,周围每个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唯独她,好似飘离在外一般,什么都不能影响她。
哦不。
她的面容还是有些崩碎的,总是会时不时望着他脚下之物。
正是刚被他掷下的护甲。
除此之外,便是一声不吭。
弘历无力又烦躁,便往前想要将她另一只手的护甲也给薅下来。
许是看他目标明确,如懿警惕的将左手往后挪,也想起了回答弘历,“臣妾百口莫辩。”
她嘟囔道:“臣妾只是说了皇上你心中所想。”
又是这样。
弘历颇有些崩溃。
每次到了要紧的时候,她无法解释的时候,翻来覆去便是这么一句话。
好似混过此时,一切便就了结了一般。
他难得起了粗暴之意,死死扣住如懿的手臂,让她回头去看。
去看床铺上满头大汗,仍处在梦魇之中的永璜,“看看他,你就没有半分愧疚半分自责吗?!”
恰好这时,永璜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漆黑如墨,连眼白都极少。
如懿看得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挪开了目光。
“你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弘历将她往旁一推,“朕对你很是失望,皇贵妃——”
如懿知道,弘历每次要罚她的时候,便会只唤她的位份,然后接下来定又是贬!
她下意识的仰头就看向了弘历,脱口而出,“皇上,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每一次,只要她说出这个诗句时,皇上都会对她百般妥协,这一次也应该是吧?也应该不会出错的。
只要混过这会,一切都会好的!
可魏嬿婉怎么肯让她就这么过关?!
永璜如此悲惨,如懿还想分毫不损?
休想!
她快步上前挽住了弘历的胳膊,状似关切,“皇上,您莫要气坏了身子。”
同时,手心的印记已然悄悄按上了弘历的身体。
面对如懿,魏嬿婉不敢托大,只能徐徐的边催动着印记,边盯着他身上的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