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的话一说出口,孟仪的脸上露出了惊色,益州郡太守高颐的脸上也露出了惊色,在场的吴懿、彭羕、张裔等纷纷面色上露出了惊色。
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说上一句饱读诗书不为过,更兼都是人情练达的人物,自然是知晓了刘璋话里的深意,刘璋话里透露着并不打算诛杀孟仪的意思,这未免过于宽仁了,比之昔日宋襄公还要仁义,对于孟仪这等叛而后降的贼子,通常情况下君主都是杀之而后快,断不会留孟仪于人世上。
益州郡太守高颐胸中长舒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不太想见到孟仪这位好友身受刀斧之刑,因一时糊涂而遭受杀戮,同时孟氏身为南中大族,在叟、夷中颇有威信,若是孟氏惨遭屠戮,益州郡的叟夷恐会惊骇失常,做出些悖逆叛乱的举动。
吴懿皱起了眉头,传承于孔夫子的教诲,仁德是好的,可仁德过了头,不免会显得有些迂腐,像是不知变通、一味只讲仁的颟顸老夫子一样。孟仪犯下的罪是夷三族的谋逆大罪,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孟仪,只怕有些不妥。
不过吴懿没有出列劝谏,他打算私底下劝说下刘璋,他知晓他的这位明公是存了施以仁德,降服孟仪这位南中大族族长的心思,现下的场面,不好出列破坏当前和洽的气氛。
生平傲气无比,但颇具才学的彭羕,眼珠子滴溜一转,面对刘璋欲展现仁德的景象,他移动脚步,出列对着上首的刘璋拱手问道:“明公是打算赦免孟氏的罪过吗?”
“是的,孟君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下的过错,如今悔恨已是昭然,再有孟君父慈子孝,我甚悯之,现在南中已经大略平定下来了,不宜再生杀戮,恐有失人和。”刘璋说出了几条关于赦免孟仪的原因。
事实上,这些不过是托词而已,刘璋真实欲赦免孟仪的原因,和历史上诸葛亮连续七次擒住孟获,没有杀死孟获,而是一意降服孟获的心思一样,都是打着降服孟氏这个在叟夷中威望颇高的大族,依靠孟氏的威望去向叟夷征收赋税,同时依靠孟氏去安定南中,孟氏在叟夷中响亮的招牌,才是孟氏得以存活下来的缘故。
如越嶲郡夷王高远、益州郡雍氏,这些无用之人,刘璋才不会同对待孟氏一般,有所法外开恩。
彭羕闻言眉目一瞪,面色变得坚定无比,他化生为一名直谏的刚臣,宣言道:“万万不可,明公,孟仪此獠所犯之罪,那是夷三族的谋逆大罪,岂能如此轻易放过,若是就这样轻易的放过孟仪,以后有人欲行谋逆,只怕无有畏惧之心,此乃乱命也,还请明公收回成命。”
原本听到刘璋宽宥的话语,心境飞上了天堂的孟仪和孟节、孟获父子三人,此刻听到彭羕的话,顿感如坠冰窟,一颗心寒冷不已,又感如在三伏天的毒辣日头下暴晒一般,背上冒出冷涔涔的汗水。
孟氏父子三人不免有些心意不定,三人间或略微抬起头,偷瞄起刘璋的脸色,只见刘璋若有所思,一副未曾下定决心的模样,这不由让孟氏父子三人身体微微颤栗了起来。
但孟氏父子三人全然不知道,刘璋心里却是在打量着彭羕,他没想到彭羕这么识趣,竟是站了出来扮起了黑脸,给他赦免孟氏的行为提分不少,让孟氏对他的感恩之心拉满。
刘璋在心里给彭羕记上了一笔功劳,而后他缓缓对彭羕说道:“永年所言,璋记录在心,只是我主意已定,孟氏父子三人,具当免刑,若是下次再有乱臣贼子作乱,当无例外。”
先是确认了自己的权威,刘璋继续保持着赦免孟氏的决定,接着他做出一副忠言顺耳的模样,同时给了彭羕一个面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明公仁德无双,羕甚为叹服,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依律,多有用金银财货赎罪的条例,虽然谋反大逆不在这些条例中,但既然明公法外开恩,赦免了孟氏的死罪,当让孟氏以财货赎罪。”
彭羕面对刘璋的话,自然没有异议,但他决定再多多扮演一次黑脸,他在刘璋赦免孟仪的死罪后,更换了对孟仪的称呼,向刘璋建议道。
“孟君既然前次声称,官府欲征收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斫木构三丈者三千枚,那就由孟君去征收这些东西以赎己罪,不过想来这些东西难以征收齐备,今番稍稍减去些,就乌狗一百头,不用乌狗胸前的毛都是黑的,螨脑的话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
‘真是個小机灵鬼。’刘璋赞了彭羕一句,彭羕的话是他的本意,留着孟氏的性命,向叟夷征收赋税,由彭羕开口建议,用不着他这位明公直接开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刘璋露出一副开明纳谏的样子,似是接受了彭羕的建议,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目视跪拜在下位的孟仪。
孟仪和刘璋飘忽的眼神对上,不待刘璋开口,为了保全身家性命的他,立马开口,和彭羕一般,改变了对刘璋的称呼:“得蒙明公赦免死罪,今当略尽心意,彭君所言,甚是在理,仪愿为明公征得乌狗一百头,螨脑一斗,斫木构一丈者一千枚,另外再加金五百,银一千。”
为了避免刘璋改变想法,孟仪对彭羕所提出的条件全盘接受,并加上了金五百、银一千,掏空孟氏的家底,换取孟氏这次的平安过关,他是个识时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