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娘对裴骁的畏惧是从小根植,深入骨髓的。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努力镇定心神,思考合适的说辞。
她并不想回靖南伯府,也不想暴露娘亲已经来京城的事情。
突然灵光一闪,于是道:
“我,奉观主之命来办些事。”
父亲并不知道娘亲就是观主,对观主的存在是心存忌惮的。
搬出观主,说不定能让父亲打退堂鼓。
裴骁蹙了蹙眉:
“要办什么事,竟让你一个闺阁小儿千里奔走抛头露面?”
“你们拿两个人,立即把三小姐送回伯府。”
说着,他就转头吩咐身边的随从。
无论如何,蓉娘都是他的女儿,是靖南伯府的小姐,不该如那些乡野道观的道姑一样,随便在这等场合抛头露面。
蓉娘立刻谨慎地后退两步:
“父亲,您已经与慈航观签下契书,女儿需要在观中修行十二年,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更改。我不能跟您回伯府。”
她努力压下内心对生父的畏惧之心,维持着不卑不亢的风度。
她的娘亲是让南都权贵俯首帖耳的慈航观观主,身为娘亲的女儿,她不能表现得太唯唯诺诺,堕了娘亲的威风。
裴骁完全没想到,往日里向来恭敬顺从的女儿,竟敢违抗他的命令。
仔细看看,眼前的小姑娘身姿笔挺,神色中虽有几分紧张,但更多的却是落落大方。
比起曾经在伯府,竟是更有大家风范了。
这倒是让他生出了几分看重的心思。
以靖南伯府如今的地位,哪怕是庶女,也同样可以嫁入高门执掌中馈。
蓉娘也已经九岁多了,既有这番心性,倒是可以好好培养一番。
至于契约,当初答应慈航观这个要求,本就是无奈之举,如今时移世易,自然没有让伯府小姐流落在外的道理。
“慈航观的人应该就在附近吧?去把她们叫来,为父去与他们交涉。”
京城是伯府的主场,他并不认为,几个慈航观的坤道能嚣张到与伯府对抗。
“不用了,父亲,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们既与慈航观定下契约,便不该违反。”
“您今日想必也有事要忙,就赶紧忙去吧,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裴骁正要说话,却突然见到前方的隔间里走出一个身穿白色道袍的绝色女子。
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像是笼罩在一层微光之中一般,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神女,仙姿佚貌无人能及。
裴骁所有的言语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心神恍惚。
曾经被岁月模糊了的惊艳记忆,在这一刻全然复苏。
陈青竹对他来说,始终是不同的。
她是第一个一直拒绝他的女子,也是他曾经最迷恋的妾室。只是后来那份感觉变了,就不再特殊。
可如今,那仿若初见的感觉又回来了。
“小竹……”
他不由自主柔声喊了一句,像是怕惊吓到梦中的幻影一般。
陈青竹看到眼前的男人,瞬间眸光一利。
蓉娘先前要自己去找店小二,她并没有阻止,毕竟带蓉娘来京城,就有锻炼她的意思,自然是让她多去做力所能及之事。
但蓉娘出去的时候没有戴帷帽,她还是有些担心她遇到歹人,因此见她已经去了有一会儿,便出来盯着,以便蓉娘遇到自己不能解决的危险时,随时出手相助。
然而,她完全没想到,蓉娘竟是被裴骁挡住了去路。
哪怕来京城之前,早就决定要好好收拾靖南伯府这些人,已经有预期迟早会与他们见面。
但不该是在今天,实在意外又扫兴。
而且,如今也还没到好戏上场的时候。
“蓉娘。”
陈青竹原本并不打算与裴骁纠缠,打算叫了女儿,结了账就走人。
蓉娘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就回过头来,见到陈青竹没戴帷帽就出来,有一瞬间的惊慌失措。
完了,娘亲也被父亲看到,今天只怕不能轻易走脱。
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任性,非让娘亲出来逛灯会。
若不逛灯会,她们本来还可以安安生生地住在严家的宅子里,根本不会被父亲发现。
即使心中这般想着,她还是绷住了表情,坚定地走到了陈青竹身侧站定。
“小二,结账。”
陈青竹看到正好走来的小二,淡声招呼了一句,就跟完全没看到裴骁一样。
被人这般无视,向来骄傲的裴骁,心中原本是有些恼怒的。
可转念一想陈青竹曾经受到的冤屈,那些许怒气顿时又消失无踪,只剩下满心的怜惜与愧疚。
曾经,他被张氏蒙蔽,错把小竹当成了毒害瑾哥儿的凶手,对她那般绝情,还险些下令将她送去酷刑折磨。
她心中有怨也很正常。
想来那时,她定是被张氏胁迫,才逼不得已站出来顶罪的,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不知道多么惶恐绝望。
幸好张氏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小竹送去庙里修行赎罪,才未能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