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易先生眉头紧蹙,声音低了下来。
见向来山水不露的易先生,骤然改变了表情,想必情绪是有了很大的波动。
沈步辙先是一顿,随即心中又是大喜。
这件事真是办妥了!
“晚生带着赔礼来向您请罪,侯府家教甚严,也不知伏哥儿做了什么事情,让您误会,才叫您发了那样大的火!”
沈步辙恭敬有礼,说好听话时也是轻声细语的,叫人挑不出错处。
正在酒楼处饮乐的读书人,自然也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他们远远的望去,瞧见的便是一个霁月风光、朗如日月的世子爷。
侯府虽没了功勋,可世子沈步辙与世无争,是一位谦谦公子。
众人心中纷纷感叹,如今世子爷怕是要得了易先生的青睐,又是能传为一段佳话了。
可易先生却是低垂了眉眼,掩住了眸子里的墨色,他闻着鼻尖不断涌入的酒香,喉头便涌出了一股腥咸。
“你……你怀里这是什么?”
温穗穗听见这话,猛地抬头,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是酒!是特地为易先生准备的好酒呀!”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易先生既然命里缺酒,那就需及时行乐,把从前不愉快的事情通通忘记了!”
温穗穗掐着声音,故意掉了两句书袋。
这句诗乃是千古绝唱,他们都没有听过,如今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想必是要所有读书人,都自惭形秽了!
温穗穗说完,便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易先生震惊又赞赏的目光。
可易先生却是气的脸色发红,浑身都发起了抖。
他没有注意到温穗穗说的那两句诗。
反倒是温穗穗那句“易先生命里缺酒”,这话犹如利箭,狠狠的扎中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的过往,踉跄了两步,伸手紧紧的扶住了门框,随后又是大笑出声:“这就是南阳侯府的家风吗?”
这话听的沈步辙和温穗穗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他们不可思议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又是齐刷刷的望向了易先生几乎涨红了的脸,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步辙瞧见易先生气的几乎是要倒在地上,急急便想要上去搀扶一把。
可易先生却根本不想碰他。
他猛地甩了袖子,沈步辙一个踉跄,怀里酒坛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砰得一声,坛子在顷刻间四分五裂,便有一股浓浓的酒香味传来。
沈步辙一连后退了好几步,衣袍和鞋面却还是被酒溅到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酒楼上读书人们,纷纷是站起身来,往窗户外张望。
易先生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稳了身子,他指着沈步辙的鼻子,便破口大骂。
“南阳侯府真是家风不正!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南阳侯府稚子顽劣,在白鹿书院喝得酩酊大醉,大闹学堂,被我赶了出去!原来事情缘由,全是出在你这个父亲身上!”
易先生的声音雄浑苍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浑浊的眼眸都微微泛红。
“酒能成什么事情?你教孩子饮酒能成什么事情?!”
浓烈的酒香扑鼻,易先生置身其中,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声音也带着哽咽。
他的话说的极重,连读书人的体面都忘记了。
沈步辙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脑海里回荡着易先生那番话,沈步辙只觉得手脚冰凉,浑身都血液逆流,甚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可易先生的话还在继续。
“你指使新妇,用她已故父亲的恩情换你私生子入我书院,不配做个丈夫!不管教孩子,不配做个父亲!带着妾室上我宅院、登堂入室,简直不配为人!”
易先生这话一出,读书人听了更是义愤填膺,整个酒楼都是一片哗然。
更有甚者,直接作诗一首,批判沈步辙不忠不孝、不义不悌!
沈步辙不知道酒楼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京中最难缠的这些读书人,正齐刷刷的盯着自己。
秋风萧瑟,沈步辙直直的跪倒在满地的酒坛碎片中。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再没别的主意,只是希望易先生能平息怒火!
膝下是刺骨的疼痛,可沈步辙却浑然未觉,膝行几步便要拽住易先生的衣袍,却被易先生躲了过去。
“易先生何出此言!晚生冤枉啊!”
“晚生从不酗酒,也不教伏哥儿饮酒,我身边的这位是父亲的姨娘,并不是我的妾室,晚生今日带上她,不过是因为……”
“因为什么?”易先生冷冷的看他,“你这话的意思,是伏哥儿在家里好好的,在白鹿书院才学会了饮酒?”
沈步辙哑口无言。
若今日在他身边的是江照影,他大可以说是江照影出的送酒主意,反正江照影的父亲于易先生有恩,易先生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可如今,在他身边的却是孤苦无依的穗穗……若是将这件事公之于众,侯府的祖母和母亲,岂不是要吞了穗穗?
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