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驰愣愣地站在那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他想起那个被洗衣机漫出的水浸湿的夜晚,突然感觉他其实可能在那个晚上就死了,只是残存的意念让他自己给自己编织了一个还魂的借口,他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能活的很好,所有的一切都会回来。
然后在这一刻,亓照云抽出了那抹残魂。
和大多数惊才绝艳的天才一样,萧驰的家庭并不幸福。
他的父亲不爱母亲,不爱孩子,酗酒家暴,无休止的争吵,然后一拍两散离婚,萧驰跟着外婆乡下长大。
封锁闭锁的农村,这样的孩子要么是最狠的那个,要么是被欺负得最狠的那个。
萧驰是前者,他的人生总是在最艰难的时候峰回路转,高三那年他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外婆,没过多久亓照云又出现了。
萧驰曾经是真心想要跟亓照云在一起的,哪怕那时候他还没有结婚的概念,说起婚姻用的也是调侃不屑的语气,可是他关于未来的每一个设想里都有亓照云。
放假的时候他们一起回家,衣服兜里偷偷装着给亓善思买的酒,他叫亓善思爸爸,喝多的时候,也叫他老头子。
他曾经是有机会,得到一个家的,一个他理想中的家庭。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坐着,看亓善思用已经木然的手握着画刷,在画布上涂着说上是什么的色块。
恍惚间,就像是真的回到了曾经。
只不过那时候亓善思手上并不拿画笔,俞春芜走了之后,他就不画画了。
微风吹过,夹杂着细碎的旋律。
是萧驰曾经给亓照云写的歌。
一首一首,一句一句。
他曾经用最真的心,写下来的字句,低哑缠绵,温柔哀婉。
明快的salsa风乐声响起,盖过了萧驰的哼唱声,亓照云甚至都不用看来电显示,就走到一边接起了电话。
“亓总,”电话那边传来故作忐忑的声音,“今天有空吗?”
亓照云看了看亓善思面前的画架,画布已经快被填满了,嘴上却拖着声音,做出犹豫的模样。
“那要看你有什么事了……”
许净墨马上老实了,“小样做出来了,想要你帮我听听看。”
理由十分充分,亓总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离得并不是很远,也没有特意掩饰自己的声音。
萧驰看见她对电话那边的人,是一种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漫不经心的,放松懒散的。
一个电话罢了,她却像是做好了不会很快结束的准备,换了个站姿,眯起眼睛,皱着眉,似乎有些不耐烦,可是嘴角又满是笑意。
没一会儿,许辞盈过来了。
见亓照云在打电话,就站在亓善思后面看他画画。
亓照云挂了电话,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下亓善思的情况。
萧驰就这么坐在那里,就像他身上那身衣服一样,不合时宜,无人问津,徒留尴尬。
亓照云跟许辞盈聊完,才突然转头,看了过来。
“我要走了。”
萧驰连忙站起来,反应了一下道:“那……那我也……”
亓照云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许辞盈,语气不轻不重。
“管理还是要加强,尤其是探视。”
萧驰的笑凝固在脸上,刚站起来的身形定格,看起来竟然有些佝偻。
然而亓照云像是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狼狈,就好像那句话仅仅只是公事公办地提意见,一点都没有针对谁的意思一样。
许辞盈倒是看了萧驰一眼,不过出于礼貌,很快又收了回来,大抵物伤其类,心中忍不住有些唏嘘。
爱上亓照云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要把这份爱继续下去就不容易了,尤其是长久相处之后。
强大自信优雅的背后是清醒克制理性,永远在权衡。
当那些温柔细致妥帖,褪去表象,就变成了最刺人的刀。
萧驰的不幸在于,他得到过她最毫无保留的超出权衡之外的所有的偏爱,却又亲手丢掉。
他最大的不幸在于,这份偏爱不仅仅只是情感上的,还是现实意义上的。
萧驰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一个像亓照云这样甘心俯就向下兼容的爱人了,这就意味着他将长久的仰望她。
得不到,忘不掉。
而这一切对于亓照云而言,只是一句随意的吩咐。
“加强管理。”
残忍吗?
至少在许辞盈看来,亓照云并不觉得残忍,于她而言,萧驰的怀念、后悔、无措、惊慌,都不过是心情好时还能看得下去的表演。
“你是故意的吗?或者说你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么?”
许辞盈看着萧驰的背影,想起那次在医院,他还那样有恃无恐地叫亓照云停下,整个人像是一团炙热燃烧的火苗,而现在,他就像是一团潮湿的木柴,沉重腐朽,徒劳地冒着白烟。
亓照云跟着他的视线,看向萧驰,漂亮的杏眼干净清透,倒映着阳光和萧驰的身影。
她转过头,是惊讶又无奈的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