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一车的老弱病残。
原本一天的路程,生生被老家丁哎呦成了两天。
贺含之坐在前头赶车,高云霄和老家丁并排躺在后面,身下铺了厚厚的两层褥子,就这老头儿还嫌弃木板隔得背生疼。
“老爷爷,你叫什么名字啊?”
高云霄看贺含之和老家丁一路上互怼,对这二人亦友亦仆的关系很是好奇。
“叫什么爷爷,叫他老黄就行。”
老家丁自动略过贺含之的话,对着小孩儿笑的和蔼。
“小姐叫我老黄就行。叫爷爷我怕有人会生气。”
“那我叫你老黄爷爷吧。”
远远的,高云霄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儿。顺着他们行进的方向,这股酒味由似有若无逐渐浓烈起来。
“前面就到封丘了,囡囡闻到酒儿味了没?”
贺含之一边赶车一边给他讲解这酒味的来历。
他们所处的这块中原腹地,自古便是粮食的主产区,其中封丘以种植高粱闻名。
封丘酿制的高粱酒醇香热烈,入口留香。当地几乎三步一个小酒坊,因此空气中常年都是酒曲的香味。
南来北往的商人都爱贩些封丘高粱酒,长年累月下来,将封丘一个小镇发展成了一个交通要道。
“过了封丘,再有半日的功夫就能到长水了。今晚咱们在封丘住一晚,明天下午就能到家。”
贺含之手里的鞭子朝着大青骡子的屁股上捅了捅,加快速度朝镇上赶去。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干道。街道两边栉次栉比的都是些酒坊、饭庄和客栈,看来这里的确是个交通枢纽。
自打进了封丘镇,高云霄就发现有三三两两的匠人在街道两旁的空地上搭着棚子,忍不住好奇的问老黄,
“老黄爷爷,你说他们搭棚子干什么啊?”
“许是明天这里有集会吧,可能还要搭台唱戏,有的地方的集会还有高跷、木偶戏呢。”
老黄扫了一眼路边的棚子,随口说到,
“咱今天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明天让你外公带着你赶大集去。给囡囡也扯身花衣裳穿穿。”
三人挑了间规模中等但胜在干净的客栈投宿。
许是靠近故乡,心情放松的原因,这一夜三人睡得香甜。
一大清早,老黄就开始催促贺含之爷孙俩。
本来是昨日随口说来哄小孩子的事,可老黄越想越兴奋,他也好些年没有逛过大集了。
匆匆洗漱过,老黄抱了高云霄,跟在贺含之后面去客栈大堂退房。
“多亏了咱们的小囡囡,要不然咱仨都得露营荒野,饿肚子。你外公才舍不得带咱俩去逛大集呢。”
一句话逗得高云霄捂着小嘴偷笑,这个老黄爷爷真是个老小孩儿。
三人穿过庭院来到客栈大堂,发现原本阔大的屋子里此刻或站或坐的挤满了人,男女老幼都有,不过看他们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来投宿的旅人,倒像是本地生活的老百姓。
这些人手边大都放着篮子筐子一类的器具,高云霄走近了发现,里面装的都是香烛纸钱,
仗着自己人小灵活,高云霄穿过人群挤到客栈的门口向外望去,与想象的热闹场景截然不同,整条主干道上几乎是一片缟素,街两边搭的也不是戏台,而是一座座的灵棚。
“劳驾大嫂,这是怎么了?我们是外乡人。”
贺含之悄声向一位妇人打听。
“你们没听说?年前西北大战,忠勇侯霍家的二爷和他的长公子,两位霍将军英勇殉国,今天灵柩打从我们封丘路过,保长和镇里的乡绅大户都搭了灵棚祭奠英灵呢。”
妇人边说边抹了抹眼泪,他家男人贩酒去过西北,男人总说,如果不是霍家守着西北的大门,北国的蛮人不知道杀过来多少次了。
“大嫂手里的纸钱能不能卖给我点,我也想祭奠霍将军一番。”
贺含之也听过忠勇侯的名号。大周朝立国不过百年,君主不过六代,可听说霍家的祠堂里已经有十二位忠勇侯的牌位了。
听闻霍家人英勇,历代忠勇侯几乎都是战死沙场。
二人说话间,前方人群开始骚动。紧接着是一阵阵的鞭炮声。
运送灵柩的队伍过来了。
一队身穿黑甲,手持白幡的骑兵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后面是两列手持长枪的卫兵,整齐而肃穆的护送着两辆拉着棺木的马车。
一个身穿孝衣的少年骑马走在一旁,约莫十二三岁,只见他神情哀伤,却脊背挺直,带着一股少年人独有的倔强。
高云霄个子矮,只能透过人群的缝隙往里看,一队队的卫兵走过之后,她又看到了那个虎头,只是这次是刻在那漆黑的棺木上。
原来死去的是恩人家的亲人啊。
灵柩走过的地方,百姓跪倒一片,哭声与祈祷声不绝于耳,一个个燃烧着纸钱的火堆,像是一盏盏指路明灯,照亮英灵回家的路。
高云霄跟着人群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她有限的认知还不太理解什么叫保家卫国,可就冲这是恩人的家人,她就要磕头送逝者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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