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梅雨时节,金陵已下了五六日的雨,今日早上才歇了会儿,等茵茵到畅和园时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茵茵立刻走到木廊子上躲雨,兰香替她把鹅黄水仙暗纹的罗伞收起来,立在一旁,而后为她整理衣冠,“今年雨水丰沛,到处渗水潮湿,小姐看这廊子的梁柱都有些发霉了。”
茵茵想到秋爽斋一楼各处渗出的水渍,道:“很是。”
接着两人便抱怨起坏天气,说柜子里放的香丸都不顶用了,衣裳拿出来总有些干不干湿不湿,一股子味道,得用味道重的香薰熏衣裳。
闲谈间,雨越下越大,像连绵不断的丝线,互相斜织着。
这时,一个撑天青色罗伞的蓝色身影从雨中往这里来了,茵茵立刻停止交谈,就那样静静望着雨中的人朝她走过来,待他走近,她却又假装不经意地把视线调开去。
“六妹妹怎么在这里?”九思收了伞,走到廊上来。
茵茵抬头,见九思的左边袖子被雨水洇湿,裙摆处溅了些泥点子,其余地方倒没淋湿,她放下心,笑说:“真巧啊!我正要去三姐姐那儿,走到园子里就下起了大雨,只好来这里躲雨。”
九思拍拍身上的水渍,“妹妹同三妹关系亲近,难得,不过这是好事,三妹妹爱护姐妹,有什么难处你向她说,她会帮你。”
茵茵心想,这是多好的人啊!不过先前向他吐露过一回难处,他便时时惦记,处处为她设想,这样的人不该受苛待的。
于是,茵茵便故意问起那日春蚕坊客人闹事的后续,九思仍不忘就此事谢她,同时为怀文遮掩,只说那几人是街上恶霸,想要讹他,已移交官府了。
茵茵听他说完,深深望着他道:“是么?真的只是恶霸讹钱么?”
九思神情微变,背着手转身走到台阶前,看雨,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问:“妹妹后来没再同柳家小姐出去了罢?”
因有两边丫鬟在场,他不好明说,实则是问茵茵可有再女扮男装出门,茵茵红了脸,说:“再没有了。”
“那便好,”说罢他便命淡雪撑伞,他要冒雨回去。
正事还没说就要走?茵茵连忙叫住他:“九哥哥稍等,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说。”
九思回头诧异地望向茵茵……二人似乎有天然的默契,只需一个对视,便明白对方想要什么。
茵茵遣退了兰香,九思遣退了淡雪和绿痕,只剩两人并肩立在廊沿上,望向天地间巨大的雨幕。
“满子都告诉我了,那件事幕后指使是怀文哥哥,不过你不要怪满子,是我逼他说的。”
九思似有所料,并无惊讶,只道:“这是外头的事,与你不相干。”
可是这与你相干!
茵茵想这样吼出来,但她不得不矜持着,“与我是不相干,我只是看不得他们这样欺负人,九哥哥,难道你就不想告诉老太太,叫老太太替你主持公道么?我看得出来,老太太是看重你的,又或者……又或者我也可以帮你。”
九思笑了,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着茵茵,“你还小,不懂生意上的事,闲暇时便去寻玉菁玩耍,下下棋,作作画,这才是姑娘家的日子,至于外头的勾心斗角,你就当没看见,也不要去看见,往后再不能女扮男装出去瞎混,不然我再遇见一回,就要向太太告状了!”
“哥哥!”茵茵急得跺脚,“我在说你,你又说到我身上来了!”
“好了,我还有要事,不陪你了,”九思不理会茵茵的任性,招手叫廊子尽头的淡雪和绿痕过来,等她们把伞撑过来,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
噼里啪啦的雨声才突然闯进耳朵,檐下的雨像断线的珠子阻隔她的视线,她看着他走远,心里突然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要助他!
然而,她又如何助他呢?在这个家里,她的处境比他还要艰难,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另一边亭子里,玉芙也在躲雨。
这一个多月玉芙她娘孙姨娘一直在静观其变,她听闻陆夫人在颐和轩理事理得颇顺当,而邱姨娘重病在床,推断邱姨娘没有翻身之日了,于是立刻叫玉芙去同玉菁走动。
起先玉芙也吃了两回闭门羹,但玉菁大约被她契而不舍的精神打动,几日前终于准许她进院门了,当然还是没好脸色。
所以她再接再厉,今儿又过来拜访。
走到半路下雨,她躲进亭子里,正巧看见同样躲雨的茵茵和九思在廊上说话,后头甚至各自遣退了奴婢,这不能不使人疑心。
茵茵在原地踱来踱去想法子,最后想到玉菁,她命兰香撑开伞,她要去新桐斋,将她所知的九思和怀文的矛盾告知,玉菁本就看不惯二房几个,一定会站在九思一边。
果然如她所想,玉菁将此事告诉了陆夫人,可接下来的几日,府里府外风平浪静,没人站出来为九思主持公道。
茵茵心急如焚,便去问玉菁,玉菁说不知道,她只负责递话,太太要如何料理她管不到。
茵茵感到很挫败,却又不能怎么样,有时白日坐在窗子前做绣活儿,做着做着又想到此事,便百无聊赖地往窗外望一眼,已经入夏,吹来的风有些许温热,院子里的桃花谢了,墙角两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