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停了下来,站在河底淤泥之中,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唯独发丝随河底暗流摆动。
两名弩手就站在河面的冰层上!距离不过两三丈远,走动之间,皮靴踩踏冰层的声音,陆缺都清晰可闻。
咔,咔。
一声声顺着水流传入河底,让陆缺有些忐忑。
河面上怎么还要设置关卡……
陆缺心头思忖,觉得应该是玉干河结了冰,镇上公差担忧罪民踏河而过,滋扰镇子东面的寻常百姓,才来了这么一出。
不得不说,锁龙镇公差只要肯用心,制造麻烦的水准很一流!
而两名弩手倒也很尽责,来回在河面上走动,手中的牵机弩还都上了弦,警惕性之高像是将要打仗,哪儿像是管制罪民?他们一个月要没有十两的薪俸,都白瞎了这种职业态度。
还不走吗?
陆缺小心翼翼抬起头,盯着两名弩手。
玉干河流经锁龙镇这段,河水有一丈半深,夜里乌漆麻黑,从上往下看,应该看不透河水。
纵然弩手境界都在“融血境”以上,目力比平常人更强,隔着冰层,也应该看不见陆缺,顶多看到点模模糊糊的影子。
想到这点,陆缺略微心安了些,定了定神,观察两名弩手走动的规矩。
等两名弩手走到河边,正准备转身的一刹那。
陆缺脚下骤然用力,横平身躯,沿着河流暗流的流动轨迹,浮了出去,就犹如一条纤巧灵动的鱼,一晃六丈,逃出了两名弩手的视线范围。
暗流激荡,冲击冰层。
弩手的靴底被微微震动了一下,蓦然停住脚步。
“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这玉干河河底的流速很急,翻上来了一阵浪花,扑打冰层而已,别疑神疑鬼。”
“我怎么感觉刚才有人。”
“瞎扯淡!”
起疑的弩手还是向冰层以下看了看,一片混黑,仅仅有鱼影游过。
难道真是夜路走路多了?
弩手抹了抹脸,打消心中疑虑,继续巡视河面状况。
陆缺身躯贴着河底疾速游动,没多大会儿,到了通往镇子西面的隐蔽之处……今夜关卡多了,他没敢立时上岸,而是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河岸上的动静,确定周围百步都没有人之后,才轻轻震碎冰层,从河底浮了上来。
然后跃入街巷的幽暗之处,悄无声息地回了家。
他先把湿透的灰布袍子脱下来,拧了拧水,晾在外面,擦干身上的水,裹进被窝之中,才松了一口气。
河面上设立的关卡是个麻烦啊!
避不开。
而且冲击先天宗师境界,每天所需的时间要比练功更长,起码得两个时辰。
这也是个大问题!
陆缺白天到木匠铺做工,晚上冲击先天宗师境界花了两个时辰,来回路上也得半个时辰,加上零零碎碎……休息的时间就仅剩下一个时辰。
长此以往,武功能提升多少不好说,但肯定会暴毙。
“怎么办呢?”
“武功好不容易到了这种地步,距离先天宗师就差一点点,肯定不能丢下。”
“这也是立足的根本。”
陆缺托着下巴思量,外面天色都渐渐亮了。
权衡利弊。
他觉得只能暂时把木匠铺得活丢下。
这样白天就有了时间,镇上公差白天并不管罪民的出入,只要在宵禁的戊时三刻回来就行。
“只能这么办。”
陆缺定下注意,下了床,从床底下取出一个陶罐子。
里面零零碎碎有五两银子,三吊半的铜钱。
够缴三个月“罪民税”了!
………
陆缺一夜未睡,但还是早早地去了木匠铺。
洒扫庭除,整理木料。
又把做好的桌椅都重新擦了一遍。
事毕后,走到正闭着一眼打量木材的余尽春跟前。
“余大伯,我有些事情,需要半个月时间才能处理好,所以从今天开始就不能来木匠铺了。”
余尽春放下木料,转头看着陆缺。
说良心话,他给陆缺的工钱很足,也舍得传授手艺,能教的绝不藏私,如此诚心诚意地对待学徒,别说是锁龙镇,就是放在整个木匠师傅这行当里,也算是好师傅!
被他看着,陆缺不免觉得惭愧,慌忙解释起来。
“我不是不愿意跟着余大伯学手艺了,真实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
余尽春道:“你要是半个月不来,铺子里的活,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忙不过来了。”
“您……再招个学徒……”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片刻。
余尽春拈着胡须轻叹,陆缺也来木匠铺里四年了,言行举止,他都看在眼里,何尝不知陆缺心思不在木匠手艺上,此时说出这句话,怕是真要撂挑子了。
余尽春有些惋惜,但人各有志,也强求不得。
他默然了许久,问道:“能和我说说你要处理什么事吗?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陆缺犹豫了一下,回手指了指身上的灰布袍子。
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