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缺被囚禁在裂谷囚牢的第三十六年,正月十四,探视时间,没有任何一位同门过来探视他。
这是出于宗门高层的授意,黎鸢要让陆缺的声名逐渐落下来,便营造出无人问津的假象,以此减少各方的关注。
但大公子洪成叶来了!
见囚牢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洪成叶立马乌鸦似的呱呱叫嚷。
“姓陆的,过气了啊,一个人没来,想当年雪岭江一役,高朋满堂,意气风发,那种风姿还让人记忆犹新,现在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听说,正月十四还是你生辰,结果一位师兄弟都没有到场,啧啧,啧啧啧,看来他们都觉得你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
“幸好我过来了,但你别高兴啊,我是来看你笑话的。”
执法弟子打开囚牢的栅栏门,洪成叶肩膀一扭,挤进里面,仰头往牢顶打量,又自感慨叹气。
这家伙绝对憋不出好话,陆缺先给了他一脚。
洪成叶笑吟吟道:“不好,不好,贵宗的囚牢并无可勾挂之处,你哪天要是想不开,还不方便把自己挂上去。贵宗可有意见薄?我去写上这条建议。”
“你帮我个忙。”
“要交代后事了?”
陆缺转身坐到重铬矿料上,说道:“洪家精研灵植,医道你自然懂的,去趟靖南郡三桥镇,帮我医治一位姑娘,她叫胡桃,在我家里替我打理产业。”
洪成叶瞪眼道:“我又不是你奴才。”
哐当一声。
洪成叶放下酒坛,又取出几样熟食,胡乱摆在地上,自己往重铬矿料上一靠,抱起酒坛倒了两碗大酒,“我明天过去。”
陆缺拱手道:“多谢。”
“真他娘虚伪,有什么好谢,坐这儿喝两碗。”
“胡桃的病是在腿上。”
“知道了,知道了,问你个事,你有老庄的消息吗?”
洪成叶并非薄凉之人,这些年一直托人打听庄明下落,但始终没有音信,不免有几分记挂。
毕竟出战辅州,庄明几曾救过他和堂姐洪成雪的性命。
陆缺比洪成叶更想知道庄明的音信,嘴上却回了句,“没有,我还欠他很多丹劵。”
………
洪成叶告辞离开后,时间来到晌午,陆缺站在栅栏门前看了一会儿,没见到有同门前来探视。
大概猜到这是宗门刻意安排,可没见到任何一位师兄师姐以及师侄,陆缺还是略觉失落。
没想到的是下午师傅苏寒衣来了。
这些年不为两位孽徒烦恼,苏寒衣的气质愈发清冷,好像一股冰雪之气降临,气氛都随之清冽几分。
她仍是来看陆缺的进境,可陆缺的敛藏神通玄妙无比,说书人那等境界都得瞪大眼才能看出端倪,她扫了扫,看不出本相,只觉和六年之前没有任何差别。
微微一叹,徒弟可被耽搁不少啊。
陆缺先开口道:“师傅,我有点修行上疑问想要请教。”
“说。”
“被关在囚牢三十六年,天天敲石头,日子过得枯燥,我好像因此变得伤春悲秋了起来,感情逐渐丰富,总是会不经意地想些到人想到些事。”
“然后呢?”
“没了。”
两人对视,陆缺从苏寒衣眼里看到看蠢货的目光。
苏寒衣逮住教训陆缺的机会,从来不会很客气,撇出一抹淡笑:“关三十多年,倒真是把你给关傻了,医术谓之神魂失常,解救之法……”
民间所谓疯症癔症,灌粪可医,没什么具体的依据,但流传甚广,苏寒衣嫌说出来太恶心,就没继续下去。
她的恶趣味只有苏萱的百分之一。
陆缺认真道:“我是想问师傅,像我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产生过多的心障?”
“修仙界有个词叫做太上忘情,许多修士读书不求甚解,断章取义,以为修行就要必须摒弃七情六欲,殊不知太上忘情,后面还有句忘情则至公,这是指天地运转之道,圣人所为。古书有云: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苏寒衣侃侃而谈。
陆缺瞪起了眼,回手摸着脑门,心道这么讲不是为难人吗?
他是读过不少书籍,可都是有关于修行方面,对陶冶情操的圣贤书所知甚少,听的半懂不懂。
“师傅,嗯,您其实比叶间川更像是九溪学宫出来!宁大哥和我说过,九溪学宫的长辈授课,不来一段古人云开头,就没法往下继续。”
苏寒衣美眸一闪:“不好意思,我刚刚高看你了,怪我不好。”
陆缺:“……”
“通俗而言,修士也是人,即便修成真仙也仍然会有七情六欲,否则的话,修士和厉害的术法傀儡有什么区别?不同之处,就是通过修行磨练,掌控自身的七情六欲,不偏不倚。”
“有点明白了。”
“你如今已经年过百岁,换作寻常人,已然垂暮,周边亲眷知交皆已故去,心境有所起伏在所难免。问我这个问题,想必是这些年,你身旁的朋友死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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