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拿起战报,放在纪蓁手里给她看。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开智很早,别人还在和泥巴的时候,她就已经能识字了。不仅如此,她学什么都很快,十分擅长举一反三,连大将军为她请的西席都会被她难住。这让纪蓁被冠上了神童的称号,并且得了女帝的青眼,让她进宫与众位公主皇子一起,听大儒讲课。
大将军对此十分骄傲,是故并不觉得将机密战报拿给纪蓁看,有什么不妥。
而这次,看完战报后,纪蓁的脸上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战报上说:要塞长宁被破。敌军屠城,三万百姓化作冤魂。临郡太守闻讯,弃城私逃。敌军趁势追击,连破六城。如今盘踞其中,以百姓为要挟,要与南越和谈。
屠戮了三万冤魂的刽子手,竟然有脸索金和谈?
纪蓁的脸色非常难看,沉重。而大将军则问了更沉重的问题:
“蓁蓁,你认为,我南越,是要战还是要和?”
“战,当然要战。”纪蓁不假思索的直接答道。
“可我南越何来这么多战力?”大将军又抛出一个问题。
然而这个问题,在纪蓁看来根本不是问题。
因为女尊南越国在这个时候,尚且不允许男子从军。因为在南越国,女子尚武男子崇文。对于女子来说,军功是高于一切,从军将领几乎都从王公世家里进行挑选。白身只能从最底层的兵卒做起,而男人,根本没有资格从军。
可偏偏,南越国男多女少,几番大战下来,损耗极大,若仍是只按照旧例,那自然是战力不够。可若征招男子从军,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想到这里,纪蓁向大将军解释道:
“战力不够,无非是南越只允许女子从军。这并不是因为男子能力不如女子,不能从军,而是担心男子得了军功而已。若是抛开男女不论,从军者择优而录,应选尽选。战力自然能够得到快速补充。”
纪蓁的话说得轻描淡写,而落在大将军的耳朵里却是十分的离经叛道了。她眉毛皱得更紧了,看了眼纪蓁沉声道:
“蓁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这是在拿祖宗的规矩开玩笑。”
这话说得极重,若是别人家的孩子,此时怕不是已经跪下哭着认错了。可偏偏纪蓁不是这样,她抬头看了眼自己的便宜娘亲,稚嫩的脸上掠过一抹嘲讽的笑意,道:
“祖宗怎么了?祖宗是没挨过这么痛的揍吧?三万冤魂,六座城池啊,娘亲。再说了,女子若是当真强于男子,那无论男子是否与女子做同样的事,始终都会强于男子。军功而已,还怕抢不过男子吗?”
纪蓁说完这些,大将军沉默了很久。纪蓁就在她身边乖巧地坐着,等着。直到大将军再度开口,向她问道:
“蓁蓁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当然是跟着娘亲守西北啊,我会成为比娘亲还要厉害的大将军的。”纪蓁答道。
沉默的书房内,第一次爆出了大将军的笑声。她狠狠捏了纪蓁小小的脸蛋一把,大笑道:
“好!不愧是我的女儿!”
第二天大将军就进宫去了,一直待到天黑才回来。没几天,女帝就颁布了告天下书,允许男子从军,并且与女子同赏同罚。
接下来的征兵就变得十分迅速,很快兵马齐备,大将军请了帅印退敌,一举夺回了六座城池,在长宁举行了隆重的祭奠大礼。
那一年,很多人的命运被改写,长宁这个名字,像个印记,刻进了很多人的心里,包括纪蓁。
她没想到云子与姜厌竟然出身长宁,并且经历了那场劫难。
纪蓁站在窗前,看着灰色的天空,任凭风雨吹打在自己身上,想着自己的未来。
南越并不算太平,西北经过纪家的几代经营,方有今日的安稳。可是经过北狄一战,纪家的定远军损失泰半,补充来的新人,还不能发挥作用。更何况女帝将她绑在京中,不放她回去,更让这件事进度极其缓慢。
若是此时有敌来犯,她要如何应对?
纪蓁的眼睛看向缓慢行于天际的雨云,没想到自己一朝穿书,竟然还要为这些事情,实打实的操心。好像她当真是这里的人似的,好像这当真是她的人生似的。
可她那些人命,如此鲜活,她无法不被撼动,无法不去想办法守护。
太过真实了。
纪蓁深深叹了口气,此时身后响起了夜风的声音:
“殿下,风急雨大,可否让属下关了窗户?”
纪蓁转身,看了眼同她一样,几乎半身湿透的夜风,笑了笑,自己伸手关上了书房的窗户。
纪蓁喊来侍从,让他为自己和夜风送干净的衣服来,自己走到水房边,接过夜风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水。对他说道:
“春水带凉,你去水房洗个热水澡,再过来吧。”
夜风没有动,只拿过纪蓁手上的布巾,将她按坐在软座上,自己坐在她的身侧,为她擦起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来。
“怎么了?”纪蓁明显感到了夜风的不同,他对她,还从没这么主动过。
夜风沉默了一会,慢慢开口道:
“属下听闻,殿下纳了二十个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