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德内尔开了个非常僵硬的玩笑,“又有广播了?”
“没错,让,而且我们觉得是时候回应了。”菲茨伯爵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打开夹子,将记录下来的讲稿递到德内尔面前。
“让先生,您还好吗?”
这一句简单的问候,令德内尔感到仿佛有一串强电流击穿了记忆的电容,那些无数美好或痛苦的回忆形成了一道强大的通路,灼烧着他的思绪和他的心。
这是薇尔莉特单独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如果不是她亲笔,德国人断然不可能获知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候对他意味着什么。
…………
“让先生,您还好吗?”
“我很好,小姐。”
“不。”抱膝坐在屋顶上的薇尔莉特轻摇脑袋,“你在燃烧。”
“或许吧。”
“一起来坐坐吧,上尉,如果您愿意的话。”
“谢谢。”
德内尔带着躲避狙击手的难改积习,小心翼翼地钻出公寓楼顶的天窗,然后试探着坐到了薇尔莉特手边不远不近的地方。他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心中难得地涌起一股凝视薇尔莉特幽邃蓝眼睛的渴望。
但他终究只是低着头,感受着清凉的晚风拂过自己的脸庞,说不清是因为胆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薇尔莉特突然又开了口:“您害怕我吗,让先生?”
“什么?哦,当然不。”德内尔的话语里夹杂着慌乱,他不知道这姑娘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所以他只能下意识地如实回答:他确实不怕薇尔莉特,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罢了。
“这样啊。”
薇尔莉特突然的失望令德内尔疑惑又失落,他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于是只能暗自懊恼自己的嘴拙。
两人就一直沉默着。
突然之间,晚风吹散乌云,德内尔和薇尔莉特不约而同地抬头仰望。但见明朗的月亮悬于巴黎的夜空中,在夜幕中,远处圣母院、卢浮宫的剪影依稀可辨。埃菲尔铁塔魁梧的身姿伫立在城市中央,静静地守候着这座举世闻名的艺术之都。
“真美。”薇尔莉特开口道。
德内尔看向了月光下薇尔莉特秀丽的面容:“是啊,小姐。”
…………
薇尔莉特不愧是全法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手记人偶,只用了几段回忆就触动了德内尔的心。幸好,薇尔莉特文章的后半截是关于罗贝尔的。
这位可怜的女士真的认为罗贝尔已经殉国,文章可谓字字泣血,令人动容。只可惜真相并非如此,这才让德内尔从开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紧接着,薇尔莉特开始苦劝德内尔,看在她的份上,不要继续为盟军冲锋陷阵了,哪怕他不打算现在就解甲归田,回国和她平静度日(这是第三帝国慷慨赐予他的许诺),至少也别到火线上去了。毕竟他曾为法兰西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早就有了退居二线的资格。
在文章的最后,薇尔莉特则再次发出乞求:“回应我吧,让,如果你还要执迷不悟,要为那虚无缥缈的祖国去喋血滩头。那至少在我们生死相隔之前,让我最后听一次你的声音!”
德内尔看完全文后,不动声色地将稿子递还给了菲茨伯爵。
“你就不发表什么感想吗?”菲茨伯爵问道。
德内尔到现在才留意到菲茨伯爵似乎对这次的广播同样感触极深,转念一想,他才意识到他肯定是被薇尔莉特对罗贝尔的追思打动了。
毕竟德内尔的儿子罗贝尔如今还在活蹦乱跳,但菲茨伯爵的儿子的确是死了。
“我有许多心里话想对她讲。”德内尔摘下军帽,伸手挠了挠头顶,“但现在似乎不是个合适的时机,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是希望贵国能给我两次发表广播讲话的机会——这次就用六处的稿件,登陆前,我想用自己写的稿子。”
“原则上没问题。”菲茨伯爵自信地回答,“在登陆前,BBC会向法国播报一些暗号,而在播报暗号的中间,他们一定会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书隔开,用你的家书自无不可。”
“那咱们就说定了。”
“没问题,明天我就让你录音。”菲茨伯爵点点头,然后又说道,“我这里其实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的老战友?赶紧说吧。”
菲茨伯爵上下打量了德内尔一番:“你登陆的时候得穿一身英国军装吧?”
“自然,要是我因为身着法国军装被狙击手打死,那是对盟军将士的极大不负责任。”
菲茨于是叹了口气:“我儿子身高和你相仿,你能不能穿他的军装回法国去?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了。”
德内尔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身着博伊烈士的征衣去消灭压迫者,正是我无上的光荣!”
“谢谢,让。”菲茨红着眼同德内尔握了手,“谢谢你,老战友!”
于是在次日,也就是1944年4月28日,德国人那里终于收到了那条令他们望眼欲穿的广播。戴泽南少将终于回答了薇尔莉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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