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蕊跟在澹台衍身边的时间不算短,但他从未见过他动手。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配合他“仰人鼻息的皇子”身份的障眼法。
为了以防万一,她特意策划了上一次的雨夜刺杀,就在秦淮浮尸出现的那一日,就在澹台衍离开绛云轩之后。
而那次试探的结果,证明澹台衍只具备基本的防身能力,若非东阳侯世子身边暗卫现身,澹台衍便会在那晚成为刀下亡魂。
眼下,他身边并无护卫,暗卫也被安排去解决金蕊手下的人,可谓是天赐良机。
金蕊扬起匕首,干脆利落地出手,招式狠辣,不肯给澹台衍丝毫喘息的时间。
茶盏停在唇边,眉眼半阖,姿态虽散漫,但身子却已然绷紧。
上次刺杀,他确实有所保留,他本不必拖延至揽月现身,便可独自解决那些杀手。
但为了隐藏实力,他只得装作不敌。
若此时对金蕊动手,便意味着他要暴露自己的底牌。
一个幽禁金陵、仰人鼻息的不受宠的皇子,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习得了一身武艺,势必会招致猜疑和忌惮。
前功尽弃。
恰在此时,一支呼啸的羽箭从窗中射入,紧贴着澹台衍的前额擦过,射中了金蕊的脖子。
强劲的力道使得那支羽箭贯穿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钉穿在了墙壁上。
淋漓的鲜血涌出,凸起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连一丝痛呼都发不出。
全身的力气在迅速流失,手指无力地张开,匕首掉落到地上。
她感到了死亡的逼近,她强迫自己转动眼珠看向窗外。
已经到酉时了,出城的车队已经走远,即便澹台衍有通天之力,也断不可能追得上。
你以为你赢了吗?
永远留有退路,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对手,这是你曾经教给我的。
我早就做好了今日刺杀行动失败的准备,真正的计划已经开始了,无人可拦。
澹台衍,我要你也尝尝这种无力回天的痛苦。
……
瞳孔渐渐涣散,最后一丝生机消退,天下再无扶氏一族,但因罪孽而生的复仇行动却依然不曾停止。
就连金蕊自己,也没能预料到这次行动的后果。
澹台衍放下茶盏,那杯茶,终究没能入口。
……
乌篷船之上,一身着墨色翻领襕袍的年轻人屈腿坐在蓬顶之上。
手边放着一柄长弓,是他刚刚从船夫和船工手中抢的。
他半垂着眼,好似没睡醒一样,令人难以相信刚刚那支力重千钧的箭是他射出的。
他揉了揉眼睛,仰面躺在蓬顶之上,出神地望着苍茫的天际。
杀人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
澹台衍出了望江楼,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云旗不知何时赶了过来,正坐在马车前。
看见澹台衍出来,他立刻跳下马车,接过了那个食盒。
他向望江楼内张望了两眼,请示道:“主子,要安排人处理一下吗?”
“不必麻烦,自会有人来为金蕊收尸。”
等那辆没有徽记的马车离开后,另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巷子口。
一名相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下了马车,意味不明地看向澹台衍离开的方向。
这便是江南织造局统领杜嵩。
其子杜闵笙昨夜被捕入狱,江南织造局押送进京的车队又意外被劫,两桩麻烦事撞到一起,足以令他心生疑窦。
金蕊费尽心思布置了这出大戏,若无看客,岂不是白费心思?
她只需言语暗示几句,便足以勾起杜嵩心中的怀疑。
在金蕊原本的计划中,杜嵩充当的,是亲眼目睹并戳破澹台衍伪装的角色。
只可惜,这个计划失败了。
师爷陶茗修问道:“统领大人,今日这事……”
“这位六殿下确实不像我原本以为的那样庸懦,但也绝不会如金蕊口中所说的那般手眼通天。”
“可那位神箭手,确实不同凡响,能将这样的人才收于麾下,想必六殿下也有几分本事。”
“仅仅有几分本事可当不了皇子,更何况,那位神箭手也不见得是他自己招揽的奇人,清河崔氏毕竟树大根深。”
“您怀疑是崔氏安排人在六殿下身边,负责护卫他的安全?”
“毕竟是亲外孙,说不定崔氏还指望着借助这位六殿下打个翻身仗呢。”
杜嵩眼神暗了暗,脑海中回想起澹台衍拿着食盒走出来的样子。
“一位只知道吃喝玩乐、贪图享受的皇子,如何成得了大器?”
陶茗修眉头紧皱,他捻着半白的胡须,思忖道:“可如果真如那位金蕊姑娘所言,这一切都只是他的伪装呢?”
“那朝中诸位官员勋侯,怕是都押错宝了。”
“大人打算如何做?”
“不急,既在金陵,不愁摸不清他的底细。”
陶茗修跟在杜嵩身边多年,明白他这是要暂时观望一二,不投诚示好,但也不与六殿下为敌。
“那九少爷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