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玉京离开之后,施闾一个人在后衙默默坐了半晌。
随后焚香沐浴,穿戴好官服官帽,在三清祖师和孔圣人的画像前,各自敬了三炷香。
不成功,便成仁。
在大牢里关了一天两夜的杜闵笙,被押至了公堂之上。
杜闵笙不再避忌江南织造局的显赫身份,雷厉风行地审完了这桩案子。
紧接着,他马不停蹄地写了一封加急递送进京的奏折。
这封奏折原封不动地陈述了“秦淮河浮尸一案”的前后因果,并提及了顺藤摸瓜查到阿芙蓉一事。
以“兹事体大,微臣人微言轻,不敢妄自决断,恭请陛下明示”为由,将阿芙蓉一案的处置权,移交给了昭仁帝。
除了附上了杜闵笙签字画押的口供外,施闾还在奏章中盛赞江南织造局统领杜嵩之铁面无私、不徇私情,坚持要求将其子杜闵笙依律法办。
同时,根据白玉京的要求,在这份奏章中隐去了六皇子澹台衍的存在。
调查秦淮河浮尸一案和私藏阿芙蓉案的主导者,成为了东阳侯世子白玉京和与其随行的仵作顾北柠。
而就在这封奏章加急递送进京的时候,杜闵笙于牢中被秘密处死。
在他吸食阿芙蓉吸到飘飘欲仙、神思恍惚的时候,他被诱哄着,吞下了大量的由阿芙蓉制成的烟膏。
就像那夜,他强迫塞进孟芷兰嘴中的一样。
吞食阿芙蓉自杀的人,会经历完整且清晰的窒息过程,若孟芷兰是活着被丢进秦淮河中,那杜闵笙就会重复经历一遍像她一样被剥夺呼吸的痛苦体验。
利用阿芙蓉处死杜闵笙,是为了帮助施闾摆脱杜家有可能的纠缠和打压,而非出于为孟芷兰复仇的心理。
可能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杜闵笙欠她的,终究是要偿还。
……
蔺茹拿了一件外衫披到施闾的肩头,不无关怀地问道:“老爷,接下来要如何做?”
施闾远眺向官道的方向,期待能看到马蹄跃起时扬起的黄沙。
他淡淡开口,事到如今,反倒多了些看淡生死的沉稳决绝:“等。”
“等?等什么?”
“等陛下的圣旨。”
……
琅嬛苑内,顾北柠正坐于长风亭内与澹台衍对弈。
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棋风却截然相反。
顾北柠落子干脆,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棋风飒爽,宛如黄河奔涌而下,一泻千里,百折不回。
澹台衍则更擅长按兵不动、循循善诱,总是在不动声色中蚕食掉对方的棋子。
负雪在草丛中打滚儿,误将翻飞的银杏落叶当作蝴蝶,扑着玩儿个不停。
白玉京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二人对弈。
一时间,倒显得岁月静好。
“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谁?”
顾北柠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和澹台衍对弈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就会落入他的陷阱,故而,她只能勉强分出两分心神听他在说什么。
“裴夙,我另一位老师。”
“裴夙?”顾北柠错愕地抬起头,“隐遁多年的儒学大家裴夙?”
澹台衍点点头,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听师父提起过,他老人家曾说,他有一位迂腐顽固、不知变通的师弟。”
澹台衍忍不住笑出声:“咳咳,这话可不能让裴先生听见,他的脾气可比师父还差劲。”
前院突然响起骏马的嘶鸣,仅听马鸣,便不难判断来者是一匹世所罕见的千里宝马。
澹台衍看向声音的方向,目光幽深:“可能要见的人不只裴夙先生。”
白玉京猛地站起身,跃跃欲试地看向前院,语气中掺杂着明显的兴奋:“是段凰姐姐吗?”
正说着,一名身形高挑矫健的女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她穿一身月白色男装,骨架较一般女子略舒展些,因而虽着男装但不显怪异,反倒衬得她更加英姿飒爽。
一头乌发高高束起,仅仅用一枚黑金发冠固定,露出宛如刀削般清晰的面部轮廓。
许是常年镇守边关的缘故,塞北日夜不停的风沙,使得她的皮肤并不像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家那般白皙细腻,一双淬了锋芒的眸子仿佛能割伤人的皮肤。
这是顾北柠第一次见到段凰,镇北侯之女,圣上亲封护国郡主,手握贺兰军十万军权。
一位靠赫赫战功使得军中将士无一不心悦诚服的女将军。
在见到段凰的一刹那,顾北柠想起了万俟。
同样是雌雄莫辨的美,却宛如阴阳两极,截然不同。
段凰身上有一种独属于塞北的磅礴的生命力,犹如大漠胡杨,扎根于最贫瘠的土地之上,生出最繁茂坚韧的根系。
“段凰姐姐,”白玉京快步迎上前,兴奋又雀跃,“昨日刚接到贺兰军大捷的消息,没成想你今日便到金陵了。”
“向燕京递送捷报的人马与我同日出发,故而脚程差不多,我倒没想到你也在金陵。”
“这些时日你不在关内,我可做成好几件大事呢。”白玉京骄傲地扬了扬头,流露出些许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