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昭仁帝余怒未消,眼下当务之急应当是尽快笼络圣心,而不是继续急着招兵买马,这不是自己往昭仁帝枪口上撞吗?
地利,燕京与金陵相隔遥遥,“远距离作战”空耗时间,极难取得成效。
人和,潘屹安以平康伯之位兼领两淮盐运使之职,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在昭仁帝面前也印象极好。
澹台衍整顿收服江南官场,却唯独漏下了潘屹安,从这一点便可知这位两淮盐运使的地位有多么难以撼动。
对方不曾出过岔子,就需要先制造岔子令对方栽跟头,这才能拿捏住可供攻击的把柄,可如此一来,就不只是劳神费力那么简单了。
可这个“馊主意”,又偏偏与澹台境的“急功近利”完美契合,他受了太多次挫,而所有的挫折都在日日折磨他赖以为生的骄傲和自尊。
所以,他几乎是如同亡命徒一般,坚决地对准潘屹安动了手。
当三皇子一党开始针对潘屹安的密集弹劾时,澹台衍一行,已经进入了河北道冀州境内。
……
时间已进三月,正值春耕农忙时分。
从永州到冀州,澹台衍一行人走了三个月,实在是慢得很。
他一边不停上书称自己病久不愈,难以启程;一边借此机会,勘察了沿路各个郡县。
他与春播的农民攀谈,询问其一年的收成与生计;他与沿路的商队结交,了解商税的缺漏和不足。
他进入每一座城池、每一座郡县、每一处村庄,用自己脚步去丈量山河万里,用自己的双眼去看这世间的风雪。
端坐于明堂之上的君王,与尘世相隔遥遥万里,不知民间疾苦,不懂百姓多艰,如何治国理政,开辟清明盛世。
所以他走得格外慢,他要听听民间的声音,他要了解人民眼中的国家,究竟是什么模样。
不仅如此,他还要考察每一位刺史、郡守、知县,他不仅要考察他们的为官之道,还要了解每一位扎根民间的地方官吏的辛酸和不易。
澹台衍心中,有一个从上到下的权力网络,权力是统治阶层必须牢牢把握的东西,无法拱手于人,所以,他只能在这个前提条件下,让这张网络上的所有人,在最大限度上,享有最大的权益。
这是他的宏伟设想,在真正落地之前,澹台衍自己也不清楚究竟能不能做到。
但理想总归是要有的。
……
“主子,前面便是复阳县了。”
复阳县,是清河郡治下的一个小县城,位于交界地带,受地理环境所限,此处一直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县。
复阳县前任知县,便是现任清河郡郡守,王誉徵。
王誉徵,中书令王霈贞嫡子,琅琊王氏下一任家主。
昭仁九年,年仅二十岁的王霈贞参加科举考试,其卷被评为魁首。
但由于王霈贞是那一届的主考官,他看了被封存名字的案卷,从行文与措辞风格之上,认出这是他儿子的考卷,为免非议,他便将一甲第一名改为了二甲第一名。
王誉徵进士及第,却并未像大家所预想的那样入翰林院,而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到复阳这一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做了一个小小知县。
他在复阳知县任上做了三年,将复阳当地的税收提高了三倍,为百姓爱戴拥护,三年任期满后,他以其卓越的政绩,被提拔为了清河郡郡守。
这事说起来,在当时还是一件在茶余饭后被人反复提及的新鲜事。
冀州清河郡是清河崔氏的老家,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琅琊王氏的家主,安排自己的嫡子到清河郡任郡守,此事说起来,怎么看都透着不同寻常。
可无论其余人怎么套话,王霈贞始终对此不置一词,长此以往,便再也无人议论此事。
但无论如何,仅从王誉徵的晋升之路上,便不难看出琅琊王氏对待子孙后辈的严苛,以王霈贞手中的权势,若想为王誉徵铺就一条青云直上之路,轻而易举。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将王誉徵扔到基层历练,让他从最低的位置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王誉徵,也确实不负所望。
……
澹台衍等人之所以特意绕道复阳县,到并非因为王誉徵的缘故,而是为着复阳县现任知县陶子庵。
陶子庵是王誉徵的继任者,对外素有清名,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人称包公在世。
这一路行来,他们听了不少有关这位“陶公”的传说轶闻,故而想亲自见一见。
……
进到复阳县后,所见之景象,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此时正值春耕农忙,可复阳县境内田地之上,却不见农户身影,土地干涸开裂,显然未曾得到雪水灌溉。
初春微暖的空气中,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这可不像是税收翻三倍的县城。”顾北柠远眺着无边无际的黄色土地,轻声呢喃道。
澹台衍的脸色也颇为凝重,春耕乃一年生计之本,那是天上下刀子都要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会是何种变故,拦住了复阳县的百姓。
“先到城中去看看。”
五人骑马向县城中走去,黄土路上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