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出生起便与死亡打交道的人,看这世间,只觉鬼影幢幢、野兽横行。
任何一个出现在她面前的人,都可能怀抱有别有用心的目的,所以顾北柠只能竖起身上的尖刺,警惕着面对周遭发生的一切。
这样的习惯,练就了她敏锐的感知和判断,也在日复一日中,将她仅存的安全感消耗殆尽。
可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将自己生命的主导权交付给她,是不是意味着,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结,可以再加深一点。
顾北柠沉默半晌,最终颤着手,握住了澹台衍粗粝的指尖:“师兄会背叛我吗?”
“绝对不会,我以性命起誓。”
“好,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将匕首,亲手插进这里。”她抬起右手,轻轻点在澹台衍心脏的位置。
隔着春日轻薄的衣衫,她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澹台衍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的执拗和倔强一览无余,他的阿柠,绝不会接受任何一个人羽翼的庇护,她有她要驰骋的天地,他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她的负累。
“还生气吗?”
顾北柠垂眸想了想,掰着手指数道:“一碟姜浸梅子,一碟蜜渍杏脯,两匣桃花酥,两碗白玉乳糕。”
“吃这么多,不怕腻吗?”澹台衍失笑。
“唔,只是想看看师兄的底线是什么?”顾北柠眯了眯眼睛,像只慵懒又狡黠的猫咪。
她就那样半仰着头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双唇微张似有娇憨之态,丝毫不设防备,澹台衍突然有些受不住。
他抬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感受她眼睫的轻颤,意味深长道:“底线吗?阿柠大可试试。”
澹台衍这话说的意味深长,顾北柠莫名地捕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后退半步,想要将谈话拉回正常的轨道:“师兄刚刚问我师父的师承?”
澹台衍捻了捻手指,好像有些许遗憾,但那抹遗憾转瞬即逝,令顾北柠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眼神出了错。
“你可听说过梅山相里?”
顾北柠愣了愣,应声道:“潜龙之学,一位传奇人物。”
“潜龙之学,都需要学些什么?”
顾北柠垂眸思索片刻,答道:“经史子集、权谋争斗、治国理政、农耕经商……”说着说着,她便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虽然只是她自己的推测,但如此看来,潜龙之学与申远弗所教的内容,有太多的重叠之处。
“难道……”
“没错,师父师承梅山相里,是潜龙之学的传人。”
“如此一来,师父与前朝的相里六续岂不是师出同门?”
潜龙之学太过神秘莫测,顾北柠他们能够查有实据的唯一的人物,便是辅佐扶氏一族开创“大同新治”的相里六续。
澹台衍摇了摇头:“对此我也不清楚,师父甚少提及这些事情,而且若真要论起来,你与师父应当更加亲近才对。”
顾北柠确实知道申远弗手中有一些隐秘的力量,当初她同意拜入申远弗门下的前提便是,申远弗会帮助她彻查巫蛊案。
所以申远弗时常在燕京走动,明面上是在为澹台衍铺路奔走,其实是在暗中调查巫蛊杀人案的线索。
只不过两者并不冲突就是了。
“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鱼院长,他应当不介意告诉你这些。”
确实,若这之中真的有不可对澹台衍言说的隐秘,那大概是不需要对顾北柠隐瞒的。
如果申远弗和鱼不悔真的是潜龙之学的门徒,那么澹台衍便是他们择定的主君,他与申远弗的师徒关系便不再纯粹,先是君臣,后是师徒。
但顾北柠,却是实打实的潜龙之学弟子。
潜龙之学收徒标准之严苛,稍稍听说过梅山相里这个名字的人,都有所耳闻,顾北柠与申远弗相遇时,不过是一个面黄肌瘦、大字不识的乡下丫头,她实在想不出申远弗究竟看上了她哪一点。
奇哉怪哉。
顾北柠倒也没有继续费心思索,这种事,还是直接缠着申远弗问个清楚来的方便。
“那你和秦太夫人?”
“是她主动找上的我。”澹台衍眼中流露出些许怀念,事情过了太久太久,站在时间结点回溯,才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因缘际会。
昭仁帝即位后,崔知宜被打入冷宫,澹台衍以为皇室祈福之名,被幽禁金陵,清河崔氏在京中的势力被拆的七零八落,被迫退缩蛰伏清河郡,彼时的澹台衍,是名副其实的废子。
清河崔氏受损严重,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接应崔知宜母子,但那位秦太夫人,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竟暗中派了人手在金陵城以作接应。
在最初的那几年,澹台衍遭遇的数次刺杀中,十次倒有八次是秦太夫人的人救下来的。
“那位秦太夫人,难道只是出于好心吗?”顾北柠喃喃自语着,愈发好奇。
澹台衍摇了摇头:“一个与崔老夫人斗了一辈子却不落下风的女人,怎么会仅仅只是出于好心?”
“那她是在赌你是一位可造之材,一定能够出人头地?可这种赌注未免过于大胆,除非她能够提前预知未来。”
“如果我说,她真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