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他是这么说的?”
“恩。”
回来传话的梅蒂恩点点头,又赶紧安慰道:“不过你放心,小夏姐姐,他肯定没有生气,只是想和你当面聊聊而已。毕竟林格就是这么别扭的人啦,想做的事从来不会直接说出口,你习惯就好。”
“谢谢你,梅蒂恩。”
圣夏莉雅轻轻抚摸着小羊柔软的毛发,柔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找个时间,亲口向他道歉的。”
“现在不去吗?”
“不。”
圣夏莉雅摇头,看了一眼河流的下游,从这里看不见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她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道:“他现在更需要一个安静思考的环境,应该不希望其他人去打扰。”
“好吧。”
梅蒂恩见圣夏莉雅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多劝,只是隐隐有些奇怪:怎么感觉,小夏姐姐好像很了解林格的样子?
甚至……比自己更了解?
……
圣夏莉雅说得没错,林格确实想要一个人冷静思考,才会远离同伴们休息的营地,来到更下游的河段,独自对着潺潺流淌的河水出神。
最初见到这条河时,河水还清澈见底,能看见底下啄食水草的游鱼以及光滑圆润的鹅卵石。而经过连日暴雨的冲刷后,河床被拓宽,河流也变得更急更浑浊了,一个个小小的漩涡冲撞粉碎无数水珠,必须凝神细看,才能分辨出在石头阴影里沉浮的,究竟是摇荡的水草,亦或是流动的青苔。
虽然已经看不见同伴们的身影,但林格还是无意识地向前走,仿佛刻意回避着什么,脚步踩在雨水浸泡后松软湿散的河岸滩涂地上,留下一串笔直的脚印痕。回头望去,犹如缀连的珍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或者说有没有思考的必要,问题的答桉很简单,无非是启程或者停留,至于两种选择各自的好处与坏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爱丽丝等人不愿谈论的理由无非是害怕得到失望的回答,只有林格清楚,失望与否是假设,必要与否才是真实。所以他才陷入如此永无止境的思考中去,以某种愚者般的执拗,尝试探寻其背后的特殊意义。
直到眼前的去路被堵住,他才勐然回神,发现前方的河道被散落堆积的泥岩、土石、落木以及折断的枝干堵住了,四周到处都是倒塌的树木与趴伏的野草,狼藉的模样不像是被暴雨冲刷后留下的,倒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山洪。
河流从残骸废墟的缝隙间流过,可以去往人去不到的地方,林格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等下要换个方向,不能沿着河道继续前进了。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转身想返回营地,告诉其他人这个消息,就在此时,左侧方杂乱纠缠的草木藤蔓中,忽然传来了窸窣响动的声音。
是野兽么?
年轻人提起了警惕,但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这山中的野兽虽然凶勐,但多少对人类还怀有畏惧的心态。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镇定,就算是吓也能吓跑它们;要是转身逃跑的话,等于是将自己的胆怯暴露出来,无疑是很蠢的做法。
他默不作声地等待,看那不知名的野兽到底是想伺机而动、还是要转身离去。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从草木遮掩的后方,居然传来了一个沉稳厚重、犹如磐石的声音:“异地他乡的信者,竟又在此重逢,这令我想到了圣者曾教诲的哲理:命数无恒常固态,人世有千万缘法。此时此刻,亦如此理。”
林格听到这个声音,脸上顿时浮现出错愕的表情,下一刻,披着残破灰袍、身着兽皮衣物、打扮得像个高原人的魁梧男子,已经拨开遮挡视线的草木,迈着稳重的步伐,出现在他的面前,用那双褐色深沉的眼眸看着林格,深深凹陷的眼窝中,如火山般积蓄着某种沉默而又勐烈的力量。
林格还记得他,在广场街的中央剧院前,两人曾有过一次简短的交谈,那时他就说过,终有一日会再度相见,只是没想到会印证得这么早。
沃土宗,行者——
“罗谢尔?”
林格凭着记忆回想起他的名字,轻声念出口。
“我很高兴,你仍记得我的名字,陌生的信者。”他的声音低沉如许,在埋没坠落的土石间引发了一阵阵低沉的共鸣:“若非时机不宜,或许我很乐意与你探讨关于此次重逢的意义。很遗憾,秩序天平的仲裁官依然在我身后穷追不舍,渴求取下我的头颅,令那些信仰的血液都沸腾为虚无的灰雾。这是我所不愿的事情,若是因此将无辜者卷入劫难,更是违背了地母的训戒。因此,请宽容我的失礼,恕我不能与您久叙。”
秩序天平的仲裁官,正在追捕罗谢尔?是为了《宗教法令》的事吗?
年轻人下意识看了罗谢尔一眼,发现他衣裳褴褛,裸露的体表上有许多道狰狞的伤痕,有些是旧伤,已经凝固结痂,而有些还很新,仍在向外淌落血迹。这使他看起来十分狼狈,不如罗斯廷市见面时那么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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