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集」
杨烟想起穆闻潇说她夫妻二人经营着一家酒馆,没想到就是蜚声京城的“烟雨台”。
当下便惊得说不出话来。
秦听朝此时已转向苏可久,朗笑道:“在下秦听朝,你大可随杨小兄弟叫我秦大哥,刚才兄台一番品评,深得我心,引为知己。”
“不敢不敢,久闻烟雨台文人雅士聚集,书香墨香酒香不绝,秦大哥竟是烟雨台的东家,想必也是爱才之人,一切皆在你一力促成。”苏可久笑言。
“哪里哪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因有了你们这些博学俊采之士,烟雨台才有了声名。”秦听朝又说。
眼见这两人互相吹捧,杨烟只能咳嗽一声,提醒:“大哥,站在门口挺挡路的,咱们先进去,秦大哥还要招待客人。”
“你俩今天玩得开心。结束了还望杨小兄弟找我们一叙,闻潇一直挺挂牵你。”
秦听朝又交代了下。
“得嘞!”
杨烟答应着就兴高采烈闯进馆内,既然主人都是自己认识的,那岂不是能在里边横着走。
掀开厚厚的棉帘子,入眼就是前厅影门屏风下高案上的一座小银山,由八十枚一两银堆成,正是大名鼎鼎的“敬候君来山”。
本来杨烟挺奇怪,什么样的人有这样活泛的心思,能把钱财塑得完全和钱沾不上关系,反而成了雅士相交惺惺相惜的佳话和诗意风流的代表。
这“山”无形中又抬高了烟雨台的名声。
现在知道是秦听朝,她便也觉不足为奇了。
银山旁边还支着个小檀木架,垂挂着一根分叉秃头连尾巴塞都掉了的狼毫毛笔。
“这是胡易用过的笔?这样的笔头竟能写出那样的好字?”杨烟几乎看痴了。
停歇一瞬,杨烟又一路小跑着越过屏风。
而看到屏风后的景象,她却是真正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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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台前厅阔大温暖,似也烧了地龙,将天寒地冻和风雪交加隔绝在外。
四周挂满上元节的五彩花灯,有灯谜字条系在灯下,此刻也正引得多人围着猜灯谜。
厅堂中央已经布好七八排矮几和坐垫,而每一矮几旁皆竖着一根挂着铜铃的长杆,铃下系着垂绳。
摇晃垂绳即可敲响铜铃,是预备给宾客抢酒令或抢答问题的。
众多案几最前方搭了个只及膝高的平台,从屋顶向厅里下垂数条白纱,迷迷离离悬在头顶,用来记录和展示今日所得文稿诗句。
这厅中看起来既有流光溢彩又有文雅非常,当得起一个“雅俗共赏”。
此时半数座位已经上客,其中竟还有几个杨烟认识的人。
且不说这本就该在的吏部萧尚书之子萧玉何,竟还有那天悠然阁聚会中的赵汲、尚不知名姓的弹琴紫衣美男。
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的,还数那如鹤一般扎眼地立于平台之上,一身白衣白裘、半束发头戴白玉长冠,装扮极其清贵的枢密府公子张万宁!
杨烟觉得自己似乎是进了某种顶级尴尬场,心下就后悔穿成这样,只恨不得晕死过去,或立马从地缝中钻走。
当下便也明白了,京城就这么一点儿大,王孙公子、文人雅士也就这么多。
而能以“文”之名把这朝堂站位不同、各怀心眼儿的人都聚在一起,也就只有秦听朝做得出来了。
杨烟抬手就想拔掉头顶插着的梅枝簪子。
相对其他人的浅调轻衫,她这一身打扮着实过于妖冶。
而那几个熟人大概只记得自己是个灰袍道士,此刻都似尚未认出她来,并没抬眼往这边看,她准备抓紧时间把自己掩饰掩饰……
可手刚抬到头上就被苏可久捉住给放下:“挺好看的,拔它干嘛?”
杨烟见他言笑晏晏,心想指定肚里指定憋了坏水,当即回瞪他一眼。
小厮招他们坐到第四排中间,杨烟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过去。
头上那枝梅花果然足够招摇,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这不是?”
一身淡蓝交领窄袖袍、头戴青玉冠的萧玉何本坐在一矮几上跟身旁一清秀少年聊天,见到杨烟突然愣了下神。
心想这公子似乎在哪见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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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沉烟道长?”杨烟忽觉头上一空,那梅花枝就被抽走捏进了一人手中,又是熟悉的爽朗声音。
杨烟只觉头皮开始发麻,抬脸便朝那白衣贵公子假笑:“张……张公子,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你看脸都消得差不多了,全指望你那神药哦。我都忘了,你已不是小道长,今个儿扮演的是——杨公子?可与我对句诗否?”
张万宁先是伸了伸自己的右脸,又用那极白的细手执了尚蒙着水露的梅花枝,放到鼻尖嗅了下,笑盈盈地吟:
“折来雪树三分魄/偷取梅花一缕香。”
说的是手折落雪红梅的场景。
声音极具蛊惑,那晚“共床枕”乌龙之后,张万宁态度似乎变了很多,一贯的热情中多了些奇怪的粘腻感。
杨烟知他在调戏自己,见梅枝上已无雪影,索性扯开这香不香的,直接接了句:
“冠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