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
“《尚书》言‘可爱非君’,我说的可爱也是‘可敬’的意思。”
杨烟抬袖擦了擦嘴,给自己找补:“萧大哥读书不辍,矢志不移,终偿所愿,可敬可爱。”
“还是赖于小道长的神机妙算和贤弟的无私扶助。”萧玉何忍着笑意,“教我树立信心,又摸到读书的门道。该我敬你们!”
他又斟满了杯。
“祝萧大哥往后一切顺遂!”
杨烟往萧玉何手上碰了碰杯,自顾自说:“等过了殿试,不就可以娶媳妇了?你先成婚了,我兄长也才能成婚不是?”
一句话却是精准点到了其他三人。
萧玉何和苏可久举着的杯子碰也不是,落也不是。
而萧寂桐也一瞬间红了脸。
口里饭食和杯中酒似都溢满了尴尬味道。
只有杨烟幸灾乐祸地继续给大家布菜添酒,催着他们尽兴言欢。
胡九寄来的女儿红也着实是烈,渐渐地几人都喝得有些上头。
或许女孩儿间天生没有距离感,吃到最后,萧寂桐醉眼朦胧,面庞也红扑扑的,竟裹了杨烟的脖子,挂在她身上开始唱曲儿。
唱的是一阕缠绵《少年游》:“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她以纤长手指挑起碟中佐酒的盐渍橙皮,轻轻抿进嘴里。
手边无有拍板,杨烟拿筷子敲酒杯伴奏,接了词继续唱: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
“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萧寂桐眼波流转,浅笑轻扬,又向苏可久投来柔媚一眼。
一向乖巧娴静的闺中女子微醺后不经意的真性情流露,直让被瞧之人浑身发麻,魂销魄荡。
苏可久也饮过了量,手中酒杯已端不稳,眼睛却紧紧地追着对面几乎黏在一起发疯的两名少女,心内似被凌乱的丝线缠成麻团……
萧玉何早趴桌子上睡着了。
“苏哥哥,你留……还是不留呢?”
被酒劲儿唆使,萧寂桐突然盯着苏可久,愣愣发问。
杨烟被这猝不及防的询问打了一个激灵,瞬间酒醒。
可分明不是询问,而是告白啊。
一个羞怯温顺女子心内的柔肠百转都在一个“留”字里——也只能言尽于此。
杨烟瞧了瞧苏可久迷乱恍惚的神情,把少女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轻轻揪了下来。
“你留还是不留呢……”萧寂桐满面嫣红,又委屈巴巴地指着苏可久执着地重复了一遍。
眼泪已盈盈挂满了眸子,堪堪溢出一滴,当真是玉珠零落胭脂碎。
她似明晓了这个男子含混不清的态度,却还是想要一个明确答案。
苏可久避开她的目光,却直起身越过桌面一把握住了杨烟还执着一根筷子的手。
“咱们走吧。”他说。
他也想明白了,“芙蓉暖帐”虽好,却非他所欲,即使未来“马滑霜浓”也要和这个相濡以沫多年的姑娘并肩前行。
她是能在暗夜的大雪纷飞中牵引他回家的人。
“走哪去?”杨烟却甩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甩得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将身下的凳子掀翻。
杨烟迅速抬手向萧寂桐眼前洒了些香粉,少女目色便无神呆滞起来,又不放心地往萧玉何鼻息间也散了一把。
“留下来,苏毓。否则,以后……没机会了。”
杨烟坐回凳子,仰头望着他,声音低哑,几乎是哀求。
“萧姑娘不会一直等你,但她是真心待你,人海茫茫,唯你一人。”
“入了庙堂便如日日行走在无形刀尖,以后麻烦不会少,我还能帮你多少?”
“这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你得了她,也不会失了我,可懂?”
“我一直都在的。”
杨烟终于叹息,她不明白为什么苏可久这般聪明,如此简单的事情却始终优柔寡断、掰扯不清。
选择萧氏,才是双赢。
苏可久神色悲伤,两手按于桌上,俯身审视她很久,终于了然,垂了垂眸,自嘲地笑了笑,又斟了杯酒隔空敬向杨烟,将憋闷一天的话倾倒出:
“我以为会试过了,才有资格和你同行,你总该给我个机会。”
温和的目光中笼着大片阴翳。
“到底这么多年,是我始终自以为是,唐突姑娘了。”
他举杯一饮而尽。
再倒时,发现酒壶已空。
苏可久轻嗤一声,将酒壶丢回桌上。
不挣扎了。
他重新入座,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又瞥她一眼:“他们……你不管了吗,小道长?”
杨烟连忙往萧寂桐面前打了个响指,唤醒了她,又瞅了瞅萧玉何:“过会儿会醒的,叫他睡会儿吧。你们好好聊聊,我出去转转。”
然后起身出了门。
趁萧大傻还睡着,给他们一点独处的时间。
她慢慢踱下了楼,走向满厅来来往往的人群。
——
烟雨台无论大厅雅间,各色筵席的主角无外都是中榜的新贡士,有的是官员富商为自家亲戚或公子,更多的却是为了招纳自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