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寺,是太祖皇帝为立国所牺牲的二十万将士建的庙。
当代主持是当今皇帝的十叔。
这位皇叔不爱江山,不爱美人,只爱佛法诡辩。
先皇继位时,他不过十二岁,一心要出家。
先皇是个人精,假模假式将这异母弟弟挽留几个回合,便直接准了。
其后大肆宣扬,巴不得所有皇兄皇弟都识相点。
毕竟京城还有慈沐寺、江北寺、白露寺、福乘观等等。
而长公主们也可以识相一下,京中那三座尼姑庵不够分,他可以批银饷现盖,总归保证他们人人都有归宿。
先皇只要一想起把兄弟姐妹全送去出家后,每年能省多大一笔银子,便是做梦都要笑醒。
所以对于正中他下怀的十弟,先皇一直疼爱有加。
到了本朝,哪怕这十皇叔没领王爵敕封,也颇为地位尊崇。
起码不会因为窝藏他们一家而掉脑袋。
而恰好,窦家长子窦敞曾做过十皇叔的伴读。
侧门外,窦致带着妻女上车。
他的三个儿子与此事无关,最大的也才十岁,不到杀头的年纪。
当务之急是救女儿,他需轻装简从逃命,儿子们交给父亲庇护比跟着他逃命强。
窦致深看一眼傻乎乎抹眼泪的三个儿子,放下车帘,狠心打马远去。
雪花簌簌飘落,道旁的树和高高的围墙都被积雪覆盖。
皑皑世界中,两道车辙印和马蹄印格外显眼。
窦章辞探出小脑袋,叹口气。
下雪天,无人出行的大半夜,皇上若真要杀她的头,除非派个傻子来才抓不着她。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上辈子她已经做过一回舍身保全家人的事,再来一次属于轻车熟路。
死,也就没断气儿那会儿难受一些。
但为疼她爱她的人去死,她从不畏惧。
只是死之前,她一定要和皇帝老儿掰扯清楚。
凭什么太子殿下寻死觅活,就要她陪葬!
难不成真信了徐御医的鬼话,准备把金童玉女打包,一起送回西方极乐世界去?
她气呼呼地张了张鼻翼。
当真是毫无道理。
掏出小手绢给李氏抹泪,软乎乎的脸贴着李氏,小肥手轻轻拍着李氏的胸脯。
安慰道:“阿娘别怕,阿辞会保护你的。”
李氏咬了咬唇,呜咽出声。
她才几岁呀,躺下去还没有皇帝的铡刀长,就已经想着要保护她阿娘。
这样懂事的孩子是想心疼死爹娘吗?
隔着帘子,窦致也不禁眼眶发酸,边注意四野动静,边将窦轩传回的消息告知李氏。
李氏霎时眼泪一收。
不是,这皇家当真没一个正常人了?!
“倒行逆施!倒行逆施!”
李氏抹着眼泪,眼中凶光毕现。
“相公,我悔呀!昨日我该拼死抢回阿辞!就只慢了半步,平白惹一身腥!”
“我的阿辞,都怪娘没护好你!早知今日,当初就该接了城阳县主的招揽,投他杨大将军的诚,总好过我可怜的女儿被皇家欺凌!”
这话可不兴说,窦章辞一把捂住李氏的嘴。
而今满朝文武皆知杨家有反意,但国朝将星凋零。
杨普威连年东南西北征战,镇守四境的将领一半出自他麾下,根本动不得。
这些年杨普威暗自拉拢朝臣,他夫人城阳县主崔锦玉便致力于拉拢女眷。
杨普威吃定自己大权在握,近年越发明目张胆。
窦家目前还是杨大将军重点攻略对象之一。
依照上辈子的轨迹,攻略还要持续几年。
直到杨大将军发现窦家“顽固不化”,彻底失去耐心才改变策略。
这辈子,窦章辞不会给杨普威任何机会。
她小脸贴着李氏的肩,有模有样地拍拍李氏的背。
“阿娘不气,阿辞可以和皇上讲道理。”
“城阳县主不好,阿辞不喜欢她,阿娘不能和她玩。”
李氏紧紧搂住她。
城阳县主是满京闻名的笑面虎,多少大人都被县主骗过去,她的阿辞却心思敏感。
她当然不可能投诚,不过是仗着风雪夜四下无人,骂两句出出气。
马车吱吱呀呀前行,转过几个街角,香火味道在冷冽的雪中渐渐清晰。
远远可以看见成国寺庄严肃穆的山门。
窦致将马车拴在路旁青松上,将窦章辞抱下,一手牵着李氏。
三人皆套上兜帽,往成国寺走去。
狂风呼啸着,吹掉窦章辞头上的小帽子,将她吹得眼都要睁不开。
她眯缝着眼,静静看着长街尽头小跑而来的大队人马。
成国寺近在咫尺,但不论进与不进,皆在劫难逃。
“窦郎中好兴致,风雪交加,深更半夜,旁人都巴不得闭户猫冬,您却有闲情雅致携妻女礼佛。”
金吾卫统领舒禹手按刀柄,唇角挂一抹讥讽笑意。
窦致浑身一僵,回头便见乌压压一堆金甲,心下发凉。
“舒统领说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