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于无法回馈他的感情,愧疚于将如此重大的责任交给他,让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更愧疚于他接下来要处理的一堆烂摊子。
晏东凰收回视线,轻轻吸了口气,压下一波波凌迟一般的剧痛,吃力地开口:“晏鸣昏庸无能,不配做雍朝天子。午时将他杖杀于午门外,暴尸三日,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昏君的下场。”
左右两旁大臣低着头,神色带着一点惊惧。
“武将和军队是一个皇朝稳固的根本,是抵御边关的利器,是外敌不敢入侵的底气。君王圣明,国家才能强大,百姓才能安稳。”晏东凰握着黄金扶手,虚弱得连唇上都没了颜色,“朕中了毒,已时日无多,不得不在今日,以天子身份宣布下一任皇帝人选。”
百官跪下叩首:“吾皇圣明!”
晏东凰目光从群臣面上一一掠过,声音疲惫虚弱,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坚决:“青鸾军七将军之一摇光将军,德才兼备,文武双全,朕认之为义弟,赐晏姓,立为皇太弟,自朕逝后,着登基为新帝。”
此言一出,殿上文武百官齐齐大惊。
便是连原本不知情的青鸾军将士也诧异无比,纷纷转头看向凤摇光。
然而凤摇光垂着头,脸色苍白,周身萦绕着浓厚的黯然神伤。
“皇上!”裴丞相慌忙跪下,“这不合规矩啊,请皇上三思!凤将军文武双全,老臣等深感敬佩,只是……只是……”
礼部尚书跟着开口:“安王爷是皇上的亲哥哥,也是先帝仅剩的血脉,皇上若有万一,应该将皇位传给安王爷才是啊。”
“求皇上三思!”
“求皇上务必三思!”
晏东凰轻咳一声,压下喉咙里涌上来的血腥之气:“非朕不愿意把江山传给七皇兄,而是……而是雍朝已经不起动荡……”
“皇上!”
“江山本该有能者居之。”晏东凰眉心蹙紧,忍着疼痛说道,“安王固然是父皇血脉,是朕之兄长,可他性情软弱,优柔寡断,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只有凤摇光即位,才能更好地安置青鸾军,确保青鸾军诸位将领可以各尽其才,守住边关,不让外敌入侵。”
“只有亲身经历过生死的将军,才能容得下跟他一样强大的武将,懂得体恤边关将士的难处,不会轻易漠视士兵生死,才能……才能让雍朝更加稳固……”
浑身力气的不停流失,让晏东凰吐字越来越困难,断断续续,却始终不改决定。
殿下晏翎低垂着眸子,沉默不语。
他确实不适合做一国之君。
可凤摇光是异姓外人啊,且跟皇族没有丝毫血脉相连,东凰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将皇位传给他?
“傍晚之前,请丞相偕同礼部把传位诏书拟好,朕……咳咳,朕要过目……”晏东凰嘶哑低咳一声,抬头看向裴丞相,“裴丞相,不得有误。”
裴丞相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是晏氏的江山,怎能传给一个外人?
“朕废立君王,私心占三分,七分是为雍国社稷。”晏东凰目光落在丞相等一众大臣身上,“昨夜宫变,除了牵涉到谋害本宫之人,朕麾下青鸾军未曾杀害一个无辜之人,御林军除了大统领应荣,其他未有死伤。”
“但这只限于昨夜。”
“今日朕已登基,朝中若有抗旨之人,朕不会再有仁慈之心,抗旨不遵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咳咳咳!咳咳咳……”
钻心刺骨的疼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晏东凰一手紧紧握着扶手,一手攥紧胸前的衣裳,整个人几乎快蜷缩成一团。
“陛下!”凤摇光一掠上前。
秦杨和顾池然什么也顾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御前殿阶,箭步走到晏东凰跟前:“陛下!”
“文太医!文太医!”凤摇光一把将晏东凰打横抱起,疾步往后殿走去,急声嘶吼,“传文太医!”
站在右侧的武将不由分说,一个个全跟了过去,像是突然有敌来袭,紧急凑过去商讨军情似的。
文武百官一阵紧张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
文太医和郝大夫一直没有离开,晏东凰上午休息的那个时辰里,秦杨派人去把军医也带了过来。
眼下三位大夫轮流上前把脉,却一个个都愁眉不展。
“有没有办法可以减轻一点疼痛?”凤摇光望着三位大夫,“想想办法,总不能让她受这般痛苦煎熬。”
晏东凰又开始吐血。
宫女拿了龙盂放在床前,晏东凰趴在床沿,开始大口大口吐血。
军医站在一旁看着,眼神里透着悲凉:“有药可以减轻一点痛苦,但陛下这般情况……肺腑怕是都坏了,药石罔效。”
“若能请来神医呢?”
“什么神医?”郝大夫声音木然,“就算真有神医,在中毒最初那两天或许还有可能,但眼下怕是回天乏术了。”
凤摇光一震,看向郝大夫和军医。
两人沉默着,不约而同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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